言铭的话让虞恬的心沉了下去。
视网膜母细胞瘤一旦复发,很有可能会通过视神经或者眶裂进入颅内,也可能存在通过血液转移到骨骼、肝脏或者全身其他器官的可能。总之,一旦发生转移,总是凶险万分。
也是这时,言铭的电话又响了。
他接起来讲了几句,挂断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医院那边说,小灵现在抢救回来了,情况也暂时稳定住了。”
虞恬也是学医的,怎么不知道言铭这欲言又止的“暂时稳定”四字背后的情况。
即便小灵能挺过这次休克,但这样的身体状况显然已经无法做手术,基本已经是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状态,恐怕医院也需要告知她的父母真实情况,建议他们办理出院。
果然,虞恬猜的没有错。
“小灵的父母在她一岁时发生了车祸,她妈妈没挺过来,去世了,她爸在车祸里也失去了一只手,此后只能打打零工,这些年给小灵治病也已经捉襟见肘,为了凑给小灵的治疗费,白天几乎没法陪在小灵身边,一天打几份工。”
原来这才是小灵独自住院,鲜少有父母陪护探望的原因。
言铭的声音有些沉闷:“她爸爸,今晚在陪护,听说现在已经决定明天给小灵办理出院手续。”
很多患者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都会非常高兴,因为病情终于治愈或者得到控制,然而也有不幸的人,办理出院是由于没有钱再接受治疗,或者病情发展到让治疗已经没有意义。
小灵显然是后者。
这孩子的即将出院显然让言铭变得也有一些敏感,他的神色带了一些疲惫和迷茫。
“我从来都劝我的病人,不要放弃治疗。”
“眼科手术需要非常精细的技巧,而术后效果如何,病人的判断也从来很直观——视力有没有恢复,恢复了多少。”
“可一旦做了手术,即便医生的手术操作完全没问题,但每个病人的恢复情况都是不同的,世界上也没有任何医生可以保证只要手术成功,就一定能达到怎样的效果,很多病人没有办法理解,他们只觉得,我动了手术,可我的视力为什么还是没恢复,或者没恢复到他们觉得应该有的水平,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就觉得是医生的问题,就认为手术失败了,很多患者就会变得冲动暴躁,埋怨和敌视医生。”
“所以精细的眼科手术,虽然难度系数很大,明明医生花了极大的努力尽了一切可以尽的技术,可反而很容易遭到病人的误会,因为病人没有医学专业背景,你不能试图从技术上无瑕疵来说服病人你已经尽了你的职责,病人只要视力没恢复好,就觉得你这个手术没做好。”
言铭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我遇到了太多这样的事,身边也有不少同行,因为遭遇了患者的无法理解和误解,导致变得保守,一些风险性高的病例,一些患者情绪不稳定的病例,他们不愿意再接诊进行手术。这样也是迫不得已出于自保,我也理解,但我不想变成这样的医生。”
“小灵找到我之前,她爸爸已经带她在他们当地看了好几个医院,都委婉地劝她爸爸放弃治疗,因为手术费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个巨大的负担,而且孩子术后情况到底怎样,也都无法预测。我是唯一一个,劝说他可以不用放弃治疗的。”
言铭垂下视线,像是倾诉,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因为我愿意试一试,孩子还这么小,我想博一个希望。”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么多年,我践行这样的原则,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虞恬印象里,言铭从来是冷静理智强大的,然而这一刻,言铭的神情里却有一些动摇和努力压制住的苦涩。
“但现在小灵的情况,让我突然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如果当时我没有坚持劝说家属别放弃治疗,小灵是不是不用多遭受这几年的苦?术后她还是很快发生了转移,几乎还是没法和正常孩子一样快乐地生活,同时,也因为摘除了一只眼球,装了一只义眼,受到了同龄孩子的挖苦排挤和嘲笑,而她的爸爸,也因为要照顾孩子,导致捉襟见肘,过得非常辛苦。”
“虽然我当时申请了我们医院的公益基金项目,为他们减免了大部分手术费,但术后的护理,后续抚养孩子的费用,都像沉甸甸的山一样压着他们父女。”
言铭说到这里,看了虞恬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当时小灵的爸爸见到我的时候,内心也已经非常动摇,想着放弃治疗了,她家的亲戚,也劝说她爸爸放弃这个病孩子,等孩子走了,还能再找个女人再婚生个健康孩子,把生活重新拉回正轨。如果我当时不接诊,恐怕他也不会再坚持下去。”
“所以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的不对-->>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