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的世家大族的逻辑来看,谢爱莲作为一位刚回到家族不久的旁支女,如果想要给自己和女儿都博个前程,那么势必要得到来自家族的帮助和提携:
能得了太后的赏识不是本事,能够把这份殊荣一直保持下去,这才叫本事。
如果没有来自家族的帮扶,时不时刷一下存在感,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在精神意义上消失,实在太容易了——曾经名动京城的状元秦越死去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么?甚至连个大一点的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而人情往来是相互的。你递给我一个台阶下,我也给你一个板凳垫脚,这样有来有往,才是正常的社交方式。
因此,当主家的管家站在谢爱莲的小院子的门口的时候,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是这么想的:
谢爱莲如果真是个聪明人物,就不该拒绝主家的好意。
更何况他们也从没想过谢爱莲会拒绝,毕竟“主家就应该胜过旁支”这样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地烙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思想里了;其程度之深,简直就像“女性更细心更稳重更靠谱,所以更能担当重任”的想法,在长江以南的人们心中扎根的程度一样。
因此可想而知,当这位管家在说出来意后,当即就被谢爱莲扫地出门赶了出去,是何等震撼的一件事。
这个“扫地出门”还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扫地出门,谢爱莲半点跟他客气的意向都没有,而秦慕玉一见自己的母亲神色不虞,就知道接下来是自己发挥本领的时候了。
于是这边,谢爱莲刚一皱眉,秦慕玉就十分默契地抄起长枪,把一杆几十斤的精钢长枪在手中耍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枪枪都在往那位管家的脚下扫去,只要他晚后退一步,保准要被扫个跟头,跌个狗啃泥。
等这位管家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谢爱莲的院子后,只听身后传来巨大的一阵响声,等他再转过身去,就发现秦慕玉已经紧接着就把门给关上了,正单手提着枪,从高处往下冷冷地俯视着他,说出口的话语比她的眼神还要冷:
“看在你不过是个传话的可怜虫的份上,我留你一命。”
“回去告诉那些派你来的人,他们想怎么往上爬都好,但是不能踩着我的母亲当跳板,更不能害那些明明能够进入官场、却要被长辈的短视与固步自封给当成礼物送上去的女孩!”
管家大惊之下,立刻便下意识反驳道:“这怎么能说是害人呢?明明这也是条不错的路嘛。”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竟然罕见地出现了一点真诚的神色;然而这真诚的神色里又带着几分猥琐,就好像他想到了什么能够证明“入宫嫁个好人家也算是有托付的好事”的亲身经历一样:
“女郎这是过人上人的日子过久了,不知道底下人的日子多苦呢。前些年黄河决堤,河南那边又遭了水灾,有不少难民都逃难到京城来了,我新娶的第十八房小妾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不是我搭救她的话,她哪里有这样的好去处呢?而在皇家来看,咱们这些人,其实也和难民一样,都是要靠着他们过日子的。既如此,让谢家的姑娘提前去陛下的后宫里待着,怎么就不算个好去处呢?”
然而他话音未落,便只觉胯下一凉。
这种凉意并非来自夜风,而是来自最精良、最尖锐的金属兵器的温度和杀意,以及不断涌出的鲜血沾染之下,被夜风吹拂出的潮湿和寒冷。
由此可见秦慕玉的动作究竟有多快,她都成功手起刀落把这位管家给来了个齐根儿断给阉割了,他的惨叫声在数秒钟后,才姗姗来迟地爆发出来:
“啊——!!救命,救命,好痛啊!!”
这一声发自灵魂的惨叫当场就把周围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喊起来了,而在这种大宅子里,秘密向来是最藏不住的东西,更何况秦慕玉半点遮掩自己动作的架势都没有。
等主家派人来询问“你们这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乱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就看见秦慕玉已经提着枪迎出了院门,而她的这番动作也让所有看见了她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位管家在谢家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后,已经被养出了一身肥膘,走起路来的时候身上的肉都要随着他的脚步一摇一晃地颤出节奏感来。
先不提这种人平常都借着谢家的名头,干了多少欺男霸女、侵占土地的事情,也不说这人如果死了,会有多少下人欣喜若狂,要么觉得大仇得报,要么觉得能趁机上位,总之从眼下他的状况来看,就能最直观地感受到两件事:
第一,这人已经废了。从他两腿之间不断涌出的鲜血色泽和血量来看,这绝对是伤到了命根子,而且还是一刀断的那种,要是再不给他止血,他只怕会就这样活生生被耗死;哪怕他能够侥幸活下来,从此也只能做个太监,可问题是按照本朝律令,为了避免有人通过自我阉割混进皇宫实施刺杀,所有通过非官方途径变成的太监不仅不会被任用,甚至还会受到没收家产、再度处刑、收押看管等一系列格外严重的刑罚。
第二,谢爱莲的女儿是真的武德充沛!这么个大胖子再加上这么一把精钢长枪,累计起来最少也有两百斤,可她一只手就能把这人给挑起衣领来挂在枪上,甚至还脸不红气不喘地将长枪递到前来询问情况的主家侍女的面前,就好像她手里握着的,不是什么杀人见血的凶器,也不是这么沉重的一个大活人,而只是一枝点缀着花朵的轻飘飘的枯枝似的。
这个架势,这个武力,别说是见过不少大世面的主家的侍女了,就连一旁试图过来凑热闹的同样的旁支派来的人们都被吓得待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听见秦慕玉微笑道:
“我看他这么想入宫,就顺手帮了他一下。”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哪怕手中的长枪一直在举着,可依然气息悠长,半点乱了呼吸的迹象也没有,令所有注意到了这一点的人们都心生畏惧,连带着甚至差点都没听清楚秦慕玉接下来说的是什么:
“你这人好生糊涂,既然有此意,为何不对我早早说明?我这么好心的人,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能帮就帮,不会推诿。”
“要我说,把一堆年纪尚小、因此看不出未来会怎样的小女孩送进宫去,提前赌一个‘宠冠后宫,问鼎凤座’;还真不如着眼当下,送一个你这样的聪明人进去。”
“毕竟主家的女孩子们将来会怎样还不好说,但你这么聪明的人,倒是已经可以确定了,日后定大有可为,在谢家这种地方,实在太屈才了,果然应该让你早早进宫。”
秦慕玉说完这番话后,轻轻巧巧一振手中长枪,已经半死不活了的管家便活像一滩烂泥似的,从她的枪尖滑了下来,带着满身的尘土和鲜血软到在了地上,只能从他口中发出的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才能证明他此刻依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