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上爬也就算了,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想要去吃软饭,而且还是软饭硬吃。
再退一万步讲,你吃软饭也就算了,毕竟你不是我亲生儿子,我不好管你太多;但你还要借着我的手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就要命了。
将来如果你翻车了,你怕不是就要把所有的锅都推到我身上,说是“为了让养父安心”这才娶了第二位妻子的吧;这样一来,承受你第一位仙女老婆的怒火的人,就是我这个大冤种了,你小子倒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吃着人类老婆带来的软饭左拥右抱是吧?
由此可见,只要大棒不落到自己身上,就没有人会觉得疼。这位邻居兼养父在被谢端的温文尔雅的作风和外表诓骗了多年后,终于在“这小子险些坏掉我名声”的危机下,后知后觉醒悟了过来,在坠入悬崖之前和他一刀两断,成功避开了几十年后被满门抄斩的结局,也算是死里逃生了。
综上所述,现在符元仙翁和谢端两个人,真的是在互相错认对方的同时鸡同鸭讲,半个字也合不起来,有种驴唇不对马嘴的混乱美感:
“努力生,加油生,多生!多子多福,这是好事啊,有了我给你的这道符咒,你的孩子肯定能够平平安安顺产下来,到时候你的荣华富贵和贤惠美名,就全都寄托在你的丈夫和孩子身上了。”
“希望她能多生点儿子出来,千万别生女儿。儿子能传承香火,多多少少还算有点用处;可女儿分明就是赔钱货,如果不嫁入豪门大户的话,哪里有出路?等等,不知道为什么,我肚子有点疼……阿父,容我失陪片刻,我去更衣。”
——然而只有在田洛洛的眼中,房间门内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才能以最本质、最真实的模样,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谢端以为自己正在和养父谈话,然而事实上,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语,不仅没有半个成型的字,甚至已经超越了“言语”的无形概念,一步过渡到实体了:
不仅仅是因为生产的疼痛夺去了他所有的理智,更因为那些刚刚被福寿螺强行灌入他体内的卵,在符元仙翁这道安胎催生符的帮助下,当场就开始孵化了。
之前从他上下两个口里涌出来的粉红色的卵块洪流,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千千万万只密密麻麻的小螺,它们蠕动着互相挤在一起的时候,乍眼一看,便仿佛有千百万只触手在空中舞动,挥出一道道柔软的、黏糊糊的、湿漉漉的曲线。
之前那些被他压在身下的卵块,已经在谢端生孩子时痛苦的挣扎中被齐齐碾碎,散发着诡异腥臭味道的汁液流了一床;而这些被催生出来的小福寿螺们,对自己正在踩着兄弟姐妹的尸液诞生这件事一无所知,只是在欣喜地满床爬动,以此来庆贺自己的新生。
如果现在在床上到处乱爬的,是个小猫小狗之类的普通生物,那么画面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惊悚。因为猫猫狗狗再怎么说也是有眼睛的,经受过驯化,不会随便把自己塞进别人的嘴里——当然如果有部分重度吸猫患者,一边发出桀桀的怪笑声一边把自己的脸埋进毛茸茸里面,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这些刚刚诞生下来的福寿螺,既看不清外界的情况,又对自己的处境没有半点感知,只能依稀感受到,周围全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同类的气息:
太好了,这张床真是让螺感到亲切啊,在这里呆着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于是它们疯狂乱爬的时候,不仅在试图往被子里钻,爬得密密麻麻满床都是,更多的小螺还在往谢端的嘴和眼睛里蠕动,因为这里是水汽最浓重的地方,最适合生长。
如果说这些生物因为没有什么灵智,因此不能造成太多杀伤力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这一幕就很有冲击力了。
田洛洛的面色在看到这一幕后,已经惨白得和正在生孩子的谢端没什么区别了,因为一只巨大的、漆黑的、黏糊糊的软体动物,正在和那些满床都是的小螺一样,努力从他的嘴里挤出来。
这只软体动物的直径足足有数尺,想要从嘴巴这么狭小的一个地方钻出来,可真是又为难它又为难谢端:
为了让自己的诞生更加顺利,这只软体动物不得不分泌更多的黏液,减少摩擦力;这股黏液同样带着水质不好的那种污水沟、死池塘里的腥臭气息,在谢端的脸上和身上糊了一层又一层。
此时,谢端的两眼已经上翻得看不见半点黑眼球了,两个眼眶里只有暴突出来的、充满了血丝的白眼球,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咽了气的、停尸了好几日的死尸似的;但是从他已经被撑得胀裂开来的嘴角来看,他又姑且还可以说是个活人,因为正有两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来,而死得太久的人体内,是没有这种流动的血液的。
然而就连这红色的鲜血,在从他的嘴角淌下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当场被这只软体动物分泌出来的粘液给稀释成了黏糊糊、湿漉漉的淡红色。
这股疼痛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如果有同样生过孩子的女性看到这一幕,便能够和田洛洛一样,从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察觉替身术里的微妙不对劲感:
不对啊,看这个架势,谢端分明是在生孩子……可是男人怎么会生孩子呢?这种繁衍后代的本领,他们哪儿有啊?
只可惜在场的,只有一位从没见过生育场面、对婚姻之事只是纸上谈兵的天界小领导,一位已经疼得魂去了七魄的人类倒霉蛋,和一位已经能断断续续看到真相的白水**,所以这个真相不能被他们所知,其实也没那么遗憾: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无关紧要的人,始终被蒙在鼓里也不要紧。
而且要是真的让此刻,对谢端态度已经开始改变了的田洛洛来看,她还真觉得面前这一幕从逻辑上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
谢端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孩子传承香火吗?现在他不仅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孩子还是从他的身体里诞生出来的,于情于理都是他的后代,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虽说这个模样和种族的差别有点大了,但是无伤大雅,毕竟人类和神仙之间门的差距,其实也是跨种族的。
此时,谢端浑然不觉自己正在靠自己的努力,完成“老婆孩子热炕头,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终极梦想的前半部分,因为这股疼痛实在太剧烈了,甚至达到了让他都无暇分心去思考“为什么闹肚子会这么疼”的疑惑,只专心凝聚起全部的注意力来对抗这份折磨:
他的两手青筋暴起,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被褥,用力到指节发白,甚至有几个指甲都被他用力折断了,露出了甲床下的粉色嫩肉,以及从这些嫩肉里探头探脑,伸出白色线头状小脑袋来的寄生虫。
即便将手心里无意间门一并抓到的一大把粉红色的卵籽都挤压成黏糊了,谢端也半点都没能察觉到,这股最严重的疼痛来自他的身体内部,严格来说是他已经布满寄生虫的五脏六腑、眼球和大脑,并不是什么“闹肚子需要上厕所”的正常生理需求。
在这股疼痛的催逼之下,喉咙部位的异常感都被谢端一并忽视了,只以为是自己吃坏了东西,才会有这种呕吐感和反胃感。
于是他一边在往外吐这只巨大的黑色软螺,一边在心里想,仙女果然是仙女,不食人间门烟火,所以连做家务这种事情都只是表面光,事实上还是不太行……哎,只可惜现在我还用得上她,不能现在就跟她离婚,否则的话,我肯定立刻娶个更加贤惠的人类妻子过门,替我操持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