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未曾想到,在皇城深处,竟还有这样的地方。就连谢应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面对几人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前之事,显然也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就在这时候,魏求仙再次打破了僵局,极为冷静道:“不惜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也要为大胤延续气数,这老东西,还真是大胤的忠臣。”“还有你这废物。”说完,魏求仙的目光转向了谢应,“他在你眼皮子底下搞出这种事来,你竟连一点都没有察觉。”魏求仙稍稍一顿,讥讽道:“倒也难怪,毕竟你这三品,终究还是偷来的。”谢应嘴唇微颤,露出既愤怒又不安的表情,低声言道:“他真的要把自己化作大胤龙脉?”虽然魏求仙如此嘲讽他,可他此刻根本无心反驳,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场景吸引过去。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无比浓郁的腐臭,而它的来源,就在那一堆几乎垒成高山的白骨上方。不知为何,谢应在看到白骨堆顶上的木雕时,心底升起极大的不安。隐约感受到的视线,似乎也与那木雕脱不了干系。“化龙骨虽要以生灵血祭,但……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有这般白骨生堆的惨状?”杨垂皇摇头一叹,感慨道:“日首的所作所为,即便魔门卷土重来,恐怕也难与其比肩。”“不过。”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些白骨的身形完全一致,除非这背后有何深意,能让日首特意挑选一番,否则的话,恐怕这全都是同一人的尸身。”“姓杨的,你确定?”魏求仙眼神一动:“难道魔门有类似的手段?”魔门那三千绝学,虽然有可能是‘虚数’,并不一定特指三千部魔功,但以如今江湖流传的数量,以及当年灭魔之战时他们曾见过的魔功,怕是连一千都远远不足。所以,魏求仙完全有理由怀疑魔门还藏了不少手段,杨垂皇这家伙定是见识过类似的魔功才会说出这句话。杨垂皇却没理会魏求仙,接着说道:“日首想要化为龙脉,最大的难点,就是他的肉身,现在他把自己的肉身全都斩去,已经到了化龙的关键一步。”“所以他才会跟邪惑合作。”楚秋微微颔首,随即就拔出伏魔刀,迈步走向那座白骨山。这个动作使得谢应回过神来,沉声道:“你要做什么?”还没等他上前阻拦。就被楚秋周身的真气弹退数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同为三品,这真气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这时,魏求仙把手掌搭在谢应的肩膀上,笑呵呵道:“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谢应刚要说点什么。就见楚秋身形一闪,已经来到白骨山顶,打量着那只木雕。木雕的五官早已模糊,可越是靠近它,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也愈发清晰。楚秋能够确认,这东西就是活物。于是就挥起伏魔刀,沿着木雕的脖颈一刀斩过!木雕的脑袋顿时被斜着切断,顺着白骨山滚了下去。看着平整的截面之中溢出一股股血色的泥浆,楚秋忍不住皱了下眉,确认那腐臭气息的源头就是来自于这只木雕。不过四尺来高的木雕当中,竟像是有源源不绝的泥浆向外涌出,顺着白骨堆的缝隙灌入其中,也使得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气息愈发浓郁。魏求仙忍不住遮了下口鼻,嗡声道:“夜主,这东西可不简单,当心日首留有什么暗招!”“不简单个屁。”楚秋的眉头松开,一脚踢飞那失去了头颅的木雕,暗合的真气轰然爆开,凌空将其震成碎片。“假的。”没等魏求仙再说些什么,楚秋飘然跃下白骨堆,冷声道:“如果你是日首会把自己的命门摆在如此显眼的位置给旁人击破?”“不会。”魏求仙笑了一声,放下遮住口鼻的手臂,“天下擅领兵者,无不是粗中有细。日首这老匹夫如果真的到了关键一步,那这白骨堆,就是他留给咱们的障眼法。”谢应一时不解其意,急声道:“你们到底看出了什么?”他也试图从这一堆白骨当中看出些端倪,结果自然还是徒劳无功。好在,杨垂皇实在看不过眼,为他解释道:“如果这是日首的化龙之地,那日首人在哪儿?”“就这么简单?”谢应一怔,原来是自己想得太深了?“越是简单,就越是好用。”楚秋用伏魔刀挑起一颗头骨,端在手里掂了掂,“这里到处都是尸骨,任谁都会觉得,日首就藏在此地。”“可那只木雕……”“木雕或许有些用途,不过,你当老夫的伏魔刀是摆设?”魏求仙冷笑了一声。谢应瞥他一眼,你这老鬼刚才是这么说的?魏求仙却只当没看到谢应的眼神,道:“三座阵法应该都是障眼法,不管我们触动了哪一座,最终都会被绕到这儿来。”,!谢应沉默了许久,终于道:“以日首的性格,他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造出这样的障眼法。”楚秋朝他看了过来:“那你觉得,这里是谁的手笔?”谢应什么都没说,叹息道:“跟老夫来吧。”这座隐藏在皇城当中的洞窟实际并没有多大,谢应虽然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但他心里显然已经带着一个答案,穿过白骨堆后的那条通道,行进不久,前方便传来了一丝光亮。魏求仙瞬间展开天地观,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武夫,但有活人的气息。”杨垂皇也早就有所感应,对谢应问道:“你既然知道这里有人,想必早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谢应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回答道:“是,老夫知道那人的身份。”“能在皇城无声无息建出这样一个隐秘藏身之所,其实仔细算来,也并没有几人。”楚秋说完,缓缓道:“若不是你这老家伙监守自盗,贼喊捉贼,其余能够瞒过你,甚至不让你生疑的,也就只剩下皇室族人。”“但即使是皇室族人,如老九那样不怎么受宠,又混成个江湖武夫的皇子,真想在你眼皮子底下弄出这种东西,也是难如登天。”楚秋瞥了眼一言不发的谢应,“连大胤皇帝都牵扯其中,你们这地方,还真是够乱的。”其实这个答案,并不算难以推测。从见到白骨堆那一刻起,谢应就几乎把震惊与不敢置信都写在了脸上。这老家伙虽是皇室老祖,但论城府,比起魏求仙,杨垂皇这等贼精的老鬼还是不如。能够让谢应这般惊讶的,绝不只是此地白骨生堆的惨状,更关键在于,皇城之中出现了这样一座洞窟,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被道破了心中所想,谢应的语气愈发沉重:“现在老夫也只是猜测,不能确定真的是他。”“事到如今,你还心存侥幸?”魏求仙冷笑说道:“日首敢掀桌子,你说没有皇帝在背后给他撑腰,莫不是拿我们当成傻子。”大胤与大离不同,沈敬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并无多少威信。关键时刻能够调用皇庭卫,四方禁军,龙威营等兵马,也皆是看在‘皇权’二字。放在往日,朝政有林听白一手把持,如今更是不得已请回赵相,想要暗中做些什么,堪称举步维艰。但大胤皇帝多年以来一直深得民心,朝堂之上也并无一家独大,结党聚群的迹象。简而言之,大胤皇帝,绝对不会有被日首架空,甚至蒙在鼓里的情况发生。谢应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无论如何,皇帝必然是知情的。所以他只是默然一瞬,立即说道:“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搞出来的计划,老夫也是被蒙在鼓里了。”“你们想知道答案,就随我来吧。”谢应不复再言,迈步朝前方的光源走去。……而在另一边。数道流光直接冲出了大胤京城,尖锐的破空声接连不断,道道箭矢朝着前方那银色光华直追而去。‘噔’的一声,银光瞬间粉碎,月首的肩膀被一道箭矢击穿,刹那间鲜血如注,腾身一转,抛出手中破碎的残刃!何语风的手指松开弓弦,转动大弓挡住那半块残刃,碰撞出一道火光,当场被弹飞出去。然而月首并不指望一块碎刃能给何语风带来多大的麻烦,出手的同时便已控制伤口闭合,如同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此时她的‘军阵’之力正在逐渐化消,被何语风追上也是早晚而已,可即便是这样,月首仍未放弃,并且还在冷静地思考着脱身之法。何语风像是看穿了她的打算,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朗声说道:“离了那些军士,你这一人成军的手段也用不下去了吧?”“就算你提前吞了足量的真气,与三品比拼驭空,这消耗之大,你还能撑到几时?”此时此刻,何语风颇有几分‘戏弄’月首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跟在其身后,偶尔放出两道箭矢,虽然收效甚微,却是始终都让两人的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看似托大,实则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月首自然也知道何语风的打算,当即冷声道:“就算你擒住我,也休想问出大衍宗的事。”怎料何语风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道:“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那灭门不知多少年的大衍宗?”月首神情微变,动作却是丝毫不慢,趁此机会想要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结果才刚踏住一道气旋,便被紧随而至的箭矢射穿!气旋散开,使得月首没了落脚支点,下坠数十丈才稳住身形,再度踏住一道气旋飞了出去。“如果我想拦下你,一箭足矣。”何语风抽出一支箭,张开大弓瞄准了月首:“直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到底谁才在救你的命?”嗖!箭矢递发,几乎瞬间便钉在了月首的后背,余威丝毫不减,推着她一路远去!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望着这一幕,何语风的唇角翘起,缓缓说道:“日首不知给你许诺了什么东西,竟能让你如此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殊不知,等他功成之时,像你这样的武夫,最终也只是他化龙路上的阻碍。”即便伤痕累累也未曾动怒的月首闻言,抬手握住刺穿胸口的箭头,猛地将其拔了出来,“日首的想法,又岂是你这等碌碌之人能够明白的?”她的声音暗藏怒意,竟也不再逃窜,从臂甲当中取出了最后一把短刃,遥遥对准何语风。何语风见状,脸上笑容不减,淡淡地道:“到了这时才想起来与我搏命,怎么,日首到底有何秘密值得你这般替他守着?”“不如让我猜猜。”他拉开弓弦,天地之力汇聚于指间,形成一支箭矢,笑着问道:“日首化龙,需要多少武夫来弥补他的缺陷?天罡府那四个还不够,如今又要对整个大胤江湖动刀,他下一个目标,是妙音寺,还是秋水府?”“亦或者……”“他想要姬丹书?”当何语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手指微动,天地之力化成的箭矢顿时破空而去!月首表情凝重,已是做好拼死一搏的打算。可就在这时。她的眼神微动,看向那突然出现在自己与何语风之间的身影。“是你?”月首的眉头一皱。何语风此时也眯了眯眼,笑呵呵地说道:“老前辈想要替她出头?难道就不怕丢了自己的小命?”只见前方不远处。孔愚手掌虚握,那支天地之力所化的箭矢就停在他手掌当中,如困天罗地网,疯狂颤动,却根本挣脱不开束缚。“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过了贪生怕死的年纪。”“更何况,你这点实力要想杀我,还得再练练。”说罢,孔愚一把握碎了那道天地之力,五指一转,在掌心汇聚成旋转的气劲,“以天地入微化为兵器,这种手段算不得稀奇,但普天之下,擅以射术对敌的三品武夫,你确实是老头子我见过的第一人。”何语风见到他将自己的箭矢捏碎,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握住大弓拱手抱拳:“前辈这句夸赞,我受之无愧。”“呵呵。”孔愚笑了一声,转即道:“不过老头子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一个大离武夫,为何会对大胤的事情知道得如此详细,甚至就连日首的计划也能说出一二。”何语风眼神微闪,“知道的太多,对前辈可没有什么好处。”“无妨,左右也是被老头子给拦了下来,你再想对月首动手,也得掂量掂量能否敌得过我二人。”二人?何语风瞬间转头,朝身后看去。就见房辅卿面沉如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这份藏匿气息的手段,更像是在警告。何语风的表情虽然保持着镇定,但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房辅卿若是在自己背后出手,自己至少也得付出些代价。“东湖山庄的人,果然不好招惹。”心中念头微动,何语风顿时垂下手臂,表明了不会接着动手,旋即微笑道:“两位如此关心月首,难道也是为了她身上的东西而来?”“老夫不关心此事,只想听听你方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房辅卿沉声道:“日首要对我师父动手?你是从何得知的消息?”何语风朝那被孔愚护住的月首看了一眼,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两人的联手,同时开口说道:“此事不难推测,日首既然对大胤江湖起兵发难,又怎会放过东湖山庄。”“至于姬丹书,身为大胤江湖最强的几名三品之一……也许现在已经是唯一一个能与日首对决的三品武夫,换作是我,也会盯上他。”见他还在避重就轻,房辅卿冷冷道:“何语风,你在大离的名声可算不上有多好,如果大离夜主腾出手来,未必会放过你。”何语风咧了咧嘴,道:“你既知他是大离夜主,也好意思搬出他来压我?”“大离夜主与我东湖山庄少庄主相交莫逆。”房辅卿直截了当道:“你觉得,在这种时候,他会怎么做?”何语风闻言,摇头道:“无论他怎么做,今日之事,都与他无关。我只要一个答案,没打算要那女人的性命。”他一指月首,“只要告诉我,当年究竟是谁帮她家中长辈逃过一劫,我便放了她。”月首的表情瞬间一变。就连孔愚也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稍作思索后,叹息了一声,道:“大胤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却是为了当年大衍宗之事不远万里跑来趟这浑水……”“大衍宗之事,我并不关心,但当年救了她家中长辈的人,却是与我有些渊源。”何语风说到这里,再次拉开弓弦,“若是她不肯说,我只能硬抢了。”……“此事还要从当年的大衍宗开始说起。”邱陵看着那些整装待发的庄内弟子,不疾不徐道:“大衍宗虽不比岐龙山,名声压得过天下诸多宗派,被世人称之为大玄的武极之巅,但也比如今这些一流宗派强了不少。”,!秦鸿轩皱了皱眉,道:“大衍宗没了这么多年,为何还能跟日首扯上关系?”“其实道理很简单,日首他守护了大胤几代,论年纪,或许比祖师还要年长。”曾子实难得插话道:“仔细算一算,大衍宗还在的时候,日首便已崭露头角了。”秦鸿轩闻言,沉吟了一声,继续道:“不论如何,大衍宗都已经灭了,而且那些武学都已散落在大胤各地,就连我们东湖山庄都收藏了其中一小部分绝学……”一个宗派的灭亡,除了门人弟子散尽,高层尽被斩绝之外,秘传绝学成了遍传天下,恨不得人手一部的东西,才是最为致命的事。所有武夫都知道你们宗派的弱点,并且可以与你习练相同的功法,这样一来,这宗派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哪怕是岐龙山,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在江湖掀起这么多年的风雨。毕竟,一旦被揭破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所以秦鸿轩并不认为,此事能与大衍宗有什么干系。但邱陵却是淡淡说道:“大衍宗的武学虽然传遍天下,但那些天境功法,依旧没有几个人能够参悟其中的奥秘。更何况,你以为大衍宗的山门没了,就是真的灭亡了?”“你什么意思?”秦鸿轩忍不住看向了邱陵。“现在日首要对整个江湖出手,最大的阻碍是谁?”邱陵递给秦鸿轩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然后就走向那群弟子,开始交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前往妙音寺,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件小事,想要冲破万里军的军阵,除了靠绝对的实力碾压过去,就得有远超对方的人数。按照每个一流宗派都有数百上千人来判断,这样的军阵规格,起码需要至少两到三千的入品武夫去应付。光是一个东湖山庄,如今未必能准备出这么多人手。所以,有些事就得需要靠智取了。还没等秦鸿轩想通邱陵那句话的意思,邱陵已经分出一部分弟子交给曾子实,特意吩咐道:“你带这些人去一趟秋水府。”曾子实闻言,直接点了点头。“是。”他没有问为什么,现在师父不在,自然要听邱陵这个师伯的。秦鸿轩也被邱陵这个命令吸引过去,瞬间就把大衍宗抛到脑后,“派人去秋水府做什么?”“自然是去帮忙。”邱陵眼神一闪:“万里军没有攻下的宗派已经不多了,秋水府便是其中之一,妙音寺距山庄最近,我们必须要赶去支援,但秋水府那边如果能够脱困,就等于多了一个三品武夫。”“一个三品……这种时候也不足以成事了。”秦鸿轩对此却没有那么乐观。但邱陵只是摇了摇头,对曾子实道:“动身吧。”曾子实二话不说,带上一行人直接离开。邱陵则是看了眼渐亮的天色,转过身道:“天亮之前,必须赶到妙音寺。”:()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