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骧那张清冷的面容终是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廖向征心惊,气得肝火直疼。
不要命了吗?这话是能在人前说的吗!
“卫大人。”廖向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即是嘴再硬此刻也撑不住了,哪曾想卫骧是个如此厉害的,三言两句皆是中要害。
“卫大人,仵作一人验三具尸,属实难以面面俱到,若您再宽限几个时辰,他定能查验出。”一别过脸,见关尧抿嘴不语,廖向征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应下卫大人!”
关尧不是忤逆的性子,此刻却是闷声不语,只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偌大的辽阳府只有一位仵作?”卫骧挑眉,“复检的仵作呢?让他来。”
这回轮到廖向征不说话了,口中呼之欲出的两个字又被咽了回去。
卫骧不知他什么把戏,可也不急,阖眼静候着。
院中之人都认得尹姝,自然也知晓她就是那位复检的仵作,可没人敢开口,只是不时瞥向她。尹姝被这一双双眼盯得无处可藏,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见过大人,民女是复检的仵作。”
卫骧随着这道清婉之声抬眼,就见一着水绫小夹袄的女子走来,蛾眉曼睩,目腾光些,与辽东那些高面挑身的女子相比实在是娇柔。
卫骧眉眼冷了几分,声色亦有些不悦,“是个姑娘?”
卫骧反应皆在尹姝意料中,四目相对,眸光潭水似镜,却是山雨欲来,尹姝接不住。
她跪下身,“是……”
跪着的廖向征哪敢再瞧卫骧的脸色,险些两眼一闭昏死过去,恍惚想起今日黄历是大凶,起首四个大字:诸事不宜。
那头的糟心事还未化解,这边经历司养个女仵作之事又被捅到卫骧跟前,廖向征只觉着他今日就是来渡劫的,只怕这经历之位也做到头了。电光火石间,他就连祖宅那一亩三分田在何处都想起来了。
不出所料,卫骧收回目光时带着一声闷嗤,冷语讥诮,“辽东乃边陲重地,今上特设分巡道,由提刑按察司驻守管辖政务,护的是边关太平,是廖经历您还是副使刘大人将此等大事当做儿戏了?”
廖向征颤巍,“下官不敢。”
“且不说廖大人敷衍断案,如今还寻个还未及笄的姑娘来糊弄我,难不成平日也是如此糊弄辽阳百姓的?”
“哎哟,卫大人。”廖向征哪能受得住卫骧的一声“廖大人”,他字字诛心,句句皆是要命的罪责啊,这莫须有的帽子一扣那可真就摘不下来了:“卫大人恕罪,原本确有一复检的仵作,可两年前因牵涉一案,夜里被人捅死了,下官寻思着找个人替上,可辽阳不比山东,地远人稀,虽说能做这贱活之人不算少,可有能耐的实在难挑一二,司中已四年没招入仵作了,下官实在是没了法子。”
廖向征大汗涔涔,生怕慢了一句这罪责就上了身,“卫大人,您莫瞧着这姑娘年岁小,还算有些本事,先前替司中翻了一桩旧案,下官这才留下她的。大人放心,待招了新仵作,下官就不留着她了。”
尹姝跪着不吱声,对此早已不见怪,在从前哪家见她来验尸不是连轰带赶的,只是那时廖向征还能保她,如今卫骧当前,怕是难说了。仵作虽不是肥差,可总有富庶人家塞些赏银,年中下来能攒不少,若是没了这行当,她又得另谋出路了。
一屋十余人,却是落针可闻,几人气也不敢喘,等着卫骧发话。
“验吧。”
“啊?”廖向征一愣,尹姝也有些意外。
廖向征赶忙给她递了眼色,“大人让你验了,还不叩谢。”
尹姝听话,又是一拜。
“多谢大——”
“若验不好,不必等新仵作,今日就不必留了。”他唇角微下,一副极不信任的模样。
尹姝:“……”
果然是她多想了,若他好说话,那就不是廖向征也畏惧的卫骧了。
“是,大人。”尹姝起身。
被搬至外院了的尸体又撤了回来,摆在厅堂中,她咬了一块姜,以醋净了手,走过去一把掀开了裹席。
顿时,一股恶臭铺天盖地而来,馊肉浸入泔水中混杂的气味也抵不上吸入的这一口,有人经不住这味儿,胃内翻江倒海,别过脸干呕去了。
“我的儿啊!”邹氏见此,眼睛一翻,竟昏死了过去。廖向征摆摆手,示意司役将人抬至偏房。
而尹姝立于一旁,双眉紧蹙,不吭一声。
席下赫然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外肤已泛青膒色,尸斑遍布,近腹与大腿处已有腐肉才生出的青绿霉斑,再细瞧,便可见其头面胖胀,眼窝深陷,口鼻中有恶汁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