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尧瞥了眼堂中之景,示意尹姝与他在往偏走走,“何时来的?”
“才来一会儿,大人审张衍之时来的。”虽是数日未见了,此刻也无心寒暄,“司役说你觉着尸体古怪,尸体呢?我去见见。”
“尹姝!”关尧侧身阻拦了尹姝的去路,尽是无奈,“你瞧不出吗?大人这是不想再深查此案了。”
尹姝脚下如坠千斤,难解其意,“不想查了?”
什么意思?
关尧知晓有些话说不得,可不得不说,他生怕她那顽劲儿又不管不顾起来非要验尸,“我的意思是,如今验出是中食毒而亡并非坏事,大人不叫你验必有他的缘由,如若你当真再验出什么来,不是大人想看到的,明白吗?”
尹姝怔住,她从未想过这话会从关尧口中说出。仵作之职亦如刑狱之道,断案释疑,即便是有一分疑虑,亦不可糊弄了事。
关尧别过脸,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尹姝胸口有些塞,即是有人蓄意谋杀也不查了?
关尧知晓她心中所思,将她往墙隅带了带,只以两人可听闻的声音道:“这案子你莫要多想,大人发话,我们怎能违抗。大人也为难,如今他都自身难保,你万不可去捅娄子给他添乱。”
尹姝抬眼,不解他这话。
关尧一脸凝重,“此事庞杂,一二话道不清。你可有听闻新上任的刑部山东清吏司主事卫骧卫大人?”
尹姝摇头,辽阳也不过是辽东一处寸土尺地,地僻息塞,她实在是不知这号人,“这位大人如何?与今日案子有干系?”
“自然!辽东的案子本就归属山东管,那位卫大人巡查至辽东,昨日才于辽阳落脚,若是又出了命案,他定是要查卷宗的。届时莫说经历大人,就连提刑按察副使刘大人的乌纱帽恐怕都要不保。”
关尧言语隐晦,可尹姝一听便知话中之意。
辽东实属天高皇帝远的,就连与管束它的山东也隔了海域,刑部也非事事能插上手,如辽阳这般的地角,为了省事,不少命案皆未上报刑部,自行结了案。
那位卫大人突然造访,经历大人自是心慌,怕就怕在又出了命案叫人捉住苗头,还要将陈年的卷宗旧案翻出,届时整个经历司都罪责难逃。
不过有一事尹姝不明白,“刑部清吏司主事,位居六品官位,副使刘大人也畏惧?”提刑按察使副使说起来也是个四品官,虽说并无极大实权,可也是极充官面的。
关尧意外,未料她竟还知晓官职秩品,“我不知卫大人底细,只听大人们谈起这卫大人自应天府来。”
应天府?
尹姝心口一紧,慌忙垂下眸。她一门心思尽在“应天府”三字上,只听关尧又说了一句“都城的大人岂是这儿的官能比的?”也未搭话。
……
案子定了,廖向征也不准备久留。
“此案已了,留二人在此,待安葬了人再回来禀报。”
一听要埋了,邹氏疯了般就扑向司役,她口中哀嚎撕咬着,被司役毫不留情一甩,重重跌在地上。哭声更烈,不见往日意气,老态毕现。
“不要,不要!”邹氏跪爬着抱住司役的腿,“大人,我儿还未死,莫将他埋了!”堂屋不大,邹氏的哀声回荡,搅得人心烦意乱。
见邹氏疯疯癫癫,司役们恍若未闻,依令将尸体抬了出来。破席裹尸,只露出死僵的双脚。
可只是远远一眼,尹姝气息都滞了片刻,满是不可置信。
仅露的外肤已泛乌黑紫,尸斑纵横,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饶是她也别过脸缓了一口气。
她才恍然,为何关尧会说尸体又古怪了,如今三月春刚至,天未回暖,前两日山上还下了雨,尸体受寒,怎会腐败得如此快!
为何他未提及这事?
尸体接连抬出,廖向征也欲起身离去,尹姝心存疑虑,又拦不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心躁气急起来。
“哎哟。”
院外忽而一阵躁动。
尹姝寻声看去,见围观之人纷纷散开,还未探清发生了何事,便听一声冷笑:
“是我眼浅,竟不知廖大人是这样断案的。”
廖向征才起身,双脚就已不听使唤,待看清院外那面容,直直瘫坐在藤椅之上动弹不得了:
“卫……卫大人,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