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墨燃面前,佝偻着,瑟缩着,几乎是用了余生残存的全部勇气抬起头,却因又看了一眼那具被自己凌迟的躯体,终究泣不成声:“是我对不住你……”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大概是因为还存有一片灵魂的活死人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尸体,所以裂尸法咒竟然没有彻底生效。
墨燃没死,但他趋于疯狂。那些他人生中或苦痛或疯狂,或迷茫或凄楚的记忆纷纷上涌。
他是墨微雨,是墨宗师,是踏仙君,是小燃儿。
无数的支离碎片,凑成了眼前这个残破不堪的男人。
“墨燃……”
听到他的声音,墨燃的瞳仁微微转动。他停住脚步,雨水洇在他脚边都是红色的,一地都是血。
顿了一会儿,这个神识分裂的男人忽然暴躁,仿佛被另一个意识侵占,他开始来回踱步,阴鸷的神情在这张扭曲的面容上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楚晚宁!你恨极了本座,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本座的命,是不是?”
“本座也恨极了你!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掏吃肚肠恨不能让你殉上千世万世!你怨不得我,是你杀我——!”
袍袖猎猎,怒目圆睁。
他剑拔弩张怒发冲冠似乎下一刻就要腾地暴起扼住楚晚宁的喉管将他捏成碎片。
可就像弓未满而断,剑未出而折。
只听得一声爆响,一道蓝光打入踏仙君胸膛,踏仙君眼神一黯,蓦地沉默敛容。几许凝顿后,他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一个人极冷地立在殉道之路旁。
楚晚宁回头,见师昧摇摇晃晃地扶着山石,还维持着甩掷咒符的姿势,一双桃花眼狠戾凶辣,闪着激越的光泽。
“叙旧也叙的差不多了吧。”
师昧咬着槽牙,抬起双指结印,他盯向血肉淋漓的踏仙帝君,“你知道什么事情最重要。既然没死,就速去替我凑齐那最后三十枚棋!”
“要快。”
他说着,喘了口气,“不能再拖。”
在符咒的光焰下,踏仙君原本混乱不堪、善恶交织的脸庞逐渐变得如死水平静,如霜雪冰冷。
他眼睛里的疯狂也好,怨怼也罢,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踏仙君朝师昧简洁地略一颔首,手中陌刀光焰亮起。他几乎是麻木地答道:“是。主人。”
他说完,手一抬,降下防护咒诀将师昧护住,而后黑袍如鹰掠起,欲朝前殿飞去。可方升至半空,一个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楚晚宁拦住他。
浑身都湿透了,一颗心早已揉碎踩烂,恨不能就此化作泥土尘埃,在暴风雨里粉身碎骨。
可是他还是得拦着。
“要是有更多人过得舒坦些,那就好了……”
那是墨燃清醒时与他说过的话,于是哪怕再痛,再精疲力竭,他也要撑至最后一刻。
楚晚宁沙哑道:“怀沙,召来。”
踏仙君望着他掌中出现那抹熟悉的金光,眉心隐有蹙动。
怀沙。
暴雨。
尘世倾颓。血海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