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钱财吗?还是她留给云馥的东西,亦或是什么军中秘密信件之类的……
只见云尘眸光轻动,慢声道:“乃是我手下七千士兵的家书。”
阿竹怔然,久久不言。
宋小河的心口像是又被钝刀磨了一下,这些过往沉痛到她喘不过气,也不知道是阿竹的情绪感染了她,连带着她的心脏也疼得厉害。
云尘的面色却极是淡然,低声道:“我无法再带他们回到故乡,便让他们写了家书,分地埋藏,若是你日后找到安稳之地落了脚,待这里的战争平定之后,你再带人回来将家书挖出,送去给他们的家人,可好?”
“这是一桩麻烦事,不过眼下我已没有旁人能够交托,希望阿竹能答应我。”
宋小河见过这种淡然的神色,在谢归的脸上,在师伯的脸上。
那是一种从容赴死的表情。
云尘已经知晓已经来不及等援军到来了,这一战乃是必死之战,她手下的那些年轻士兵们,将再也无法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
这封家书,也会成为他们与亲人最后的离别之言。
阿竹攥着那张地图,点头应了。
云尘笑了笑,像个慈爱的母亲,也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温声道:“日后你跟舒窈一起,可要好好生活,健康长大。”
“我……我怕是看不到舒窈长大的模样了,来此地前,我担心她在家中受别人欺负才给带在身边,却不料她在这边也吃了不少苦,最终还要逃荒而去。”云尘说到这里,眸光揉进了春水,温柔得泛起涟漪,湿润了睫毛,“这些年来我始终对不起她,怎么补偿也于事无补,而今临别前又骗了她,或许她此生不会再原谅我……”
她一度哽咽,话说不下去,转过身用手掌擦了两下眼泪,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在她醒了之后,你替我告诉舒窈,我此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便是我在这世上最爱之人,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此生已无法偿债,希望来生还能再做母女,让我为今生赎罪。”
阿竹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哭着说:“将军,舒窈不会恨你。”
云尘的
()手掌满是皲裂和茧子,是多年来行军打仗和习武,做粗活留下的痕迹。
她的手掌没有别的女子柔嫩,却满是力量,将阿竹抱住,轻声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走吧。”云尘说:“往前一直走,翻越这座山谷,便是你们的生路,不要回头,也别畏惧,我们会为你们守住身后的路。”
阿竹与其他人一同往前走了,回头看时,云尘还站在原地,眸子里含着泪,遥遥看着云馥。
待第二次回头时,云尘已经离去,挺直的脊背宽阔而硬朗,若顶天立地般高大。
阿竹与众人又往前走了两个时辰,最终在休息的时候,悄悄离去了。
她留下了一封信,交代了这地图的作用和零星两句道别,连带着地图一同塞进了云馥的行李之中,而后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她打发了婢女,悄悄往回走。
阿竹选择了回城中。
宋小河也不知道阿竹为何会选择回来。
许是她不想离开这片埋葬了她亲人和生长的故土,又或许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愿逃亡流浪,总之她回到了城中。
来时的路走了两日,阿竹背着小行李,在山谷中迷路了迷失了两日,回去的路就用了五日,待她回到不辞春的时候,敌军已经行至城门前。
城中所有男人站在街道上,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掰着木板护身,手中则拿什么的都有,斧头镰刀。
没有多余的铠甲和武器,他们力所能及地拿上自己能用来当武器的东西,站在将士的后方。
云尘换上了一身戎装,手中的银枪赫赫生威,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身边则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上面绣着无比大气的“不辞春”三个字。
灿烂的阳光落下来,将其他士兵的铁甲照得反光,远远望去一片如同波光粼粼的河流,相当壮阔。
所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严阵以待,视死如归。
身后便是生路,他们深知,多在此处坚持一刻,他们的父母妻儿的生机就多一分。
宋小河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那股悲壮令人骨子里的血液都被点燃。
死,在这里似乎也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
阿竹钻进了别人的房中,挑选一把称手的武器,将床板拆下来往自己身上绑,正当她忙碌时,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