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李赛三十里外,路边的一个小店中,灯光微微摇曳,门口的桌子前,一个白发沧桑的老者,气呼呼的坐在那里喝着茶。月色还算皎洁,李卫骑马一路赶到这里后,大大咧咧的坐到老者对面,然后端起一大碗对方备好的凉茶,毫不客气的一饮而尽。看着李卫理所当然的模样,老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双大眼死死的瞪着李卫,而李卫却只是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老者随即向李卫的身后张望了片刻后,很是诧异的道:“我说李卫,你就这么一个人来的?怎么也不带几个护卫?万一遇到匪徒什么的,可怎么办?”李卫擦着嘴摇头道:“这里是铜山,田文镜老哥,铜山可是爷的大本营,谁敢在这里造次?不要命了?要不是小满提前交代下去,老哥你这微服私访的根本就靠进不了这里五十里地的。”老者听罢点了点头,凭借李卫的实力,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己多虑了。可老者依旧怒目圆瞪着李卫,那样子明显是气得够呛。“别叫我老哥,田文镜承受不起,我与你官职相同,叫声同僚即可。”看着田文镜如此衰老的模样,李卫很是感慨道:“要论起干工作玩命的程度,爷真心是不如你,你和四爷十三爷简直他妈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才几年功夫没见你,劳累成这般模样了,险些没认出你来。”田文镜抱了抱拳道:“蒙皇上厚爱,田文镜这把年纪还能得到皇上重用,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效皇恩,不负皇上重托”李卫连忙摆了摆手打断他道:“好了,爷知道你辛苦,这些废话就别说了。你让人送来挽联的事情爷知道了,但被爷一个朋友给好心办了坏事,所以兄弟我还得向你赔个礼才道个歉,兄弟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碗。”说着李卫又仰头喝了一大碗茶。听到李卫说的这么诚恳,田文镜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他知道,凭李卫的脾气,一般的情况下,就是明知做错了,他也不会道歉的。如今能给自己道歉,这已经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给足了自己面子。既然事情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般,那也就不枉自己提前给这家伙备好了一大壶的凉茶,免得这小子一路赶来口渴难耐。想到这里,田文镜道:“那我就放心了,咱哥俩的事情被很多人误解了,不管是谁做的,都是情有可原的。老哥心胸宽阔,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兄弟你不必介意。”李卫想起刚才田文镜还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像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似的。没想到这老家伙老了老了,还越发的跟个小孩子似的。“幸亏老哥你来了,不然兄弟我都不知该怎么与你解释,只是来就来吧,干嘛还神神秘秘的躲起来?都这把岁数了,还有啥担心的?”李卫不解的问道。田文镜叹了口气道:“以前是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影响到工作。前些日子老哥回京述职的时候,除了皇上外,四皇子也接待了一众臣子,却唯独没理会老哥我。所以老哥看得出,四皇子对老哥有些厌恶,老哥年纪大没几年的活头了,不用在乎四皇子对老夫的看法。但老哥虽说无子,可毕竟还有两个女儿和女婿,所以你应该明白老哥的意思吧?”李卫很理解的点了点头。自己也有五个儿子,怎么可能不理解?田文镜这家伙,自从去了河南任职以后,一向以苛刻绳诸员,以严厉相豫员,乃是绝对的酷吏。再加上田文镜对科举官员的敌对态度,唯雍正帝马首是瞻,甚至为赢得雍正帝认可,不惜谎报祥兆、瞒报灾情的做法,让其成为了朝廷中真正的孤臣。但你又不得不承认,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性格的缘故,朝廷的多项措施在河南才能得以顺利展开。否则天下那么多巡抚总督当中,四爷最看重的怎么么会只有三人?其中就包括田文镜,四爷甚至还称赞他为天下第一巡抚,把自己该得的名望都给抢走了。其他的巡抚总督干嘛去了?为何没有这份殊荣?田文镜不是李卫,没有李卫那么大的势力,被他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何止是河南,就连朝廷中想置于他死地的大臣也绝不在少数。而弘历那小子,最善于做的就是笼络人心。大理寺牢房中,四爷原本是想杀了那些臣子的,却因为弘历的一番看似严厉惩戒的话,结果只是暂时丢了官职,这些家伙将来说不定随时都会东山再起。而四爷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不会当着群臣,将自己儿子的决定推翻,给自己儿子难堪。因为谁都知道,下一任皇帝只能是弘历,弘历没有竞争者,皇帝的威严岂容侵犯?甚至很可能,四爷也看出了李卫与弘历不合的事情。所以担忧之下,便给了李卫一个兵部尚书的官职,想着李卫再有军权加身来增强实力,将来弘历要想做什么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才行。这已经是四爷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毕竟弘历是他的儿子。不知为什么,李卫有些感慨的同时,还莫名有一种轻松感。自己身为李卫的历史使命,随着进入到雍正后期,随着弘历的即将开始,而步入尾声了。该做的基本上都做了,该显摆的也都显摆了,爷本来也不想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可就因为爷穿越到清朝成李卫,所以才一直走在这条路上。指望着爷再像现在这般去伺候以后的乾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就算爷以后辞官不成,爷也不想在操那么多的心了。李卫将手里的茶碗放下,看着一脸沧桑的田文镜道:“不喝点酒吗?因为家里二老的离世,最近爷心情也很郁闷,咱哥俩少喝一口,疏解一下心情如何?”不想田文镜摇了摇头给拒绝了。“不是不给兄弟你面子,老哥如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早就戒了。要不是皇上赐予我丹药维持的话,连现在的公务怕都难以办理。大夫说老哥我要是还饮酒的话,怕是立刻就得完蛋,老哥还想着临死之前能多替四爷干点事情,顺便将两个女婿送到京城,让四爷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材,值得用不?“李卫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田文镜满脸歉意的道:“对不住兄弟,让你失望了。”李卫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理解他的决定。能让田文镜这样倔强固执的人,以现在这个年龄,还从河南赶到铜山来见自己,这已经让李卫很感动了。看了看天色已晚,田文镜笑着对李卫道:“老哥这一辈子,就你一个朋友,老哥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这个来自龙虎山的小神仙后,找到了识货的伯乐即当年的四王爷。一切全都如你所预料的那般,得到了皇上的重用,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和皇上这样的伯乐,老哥这辈子知足了。”从田文镜的这番话中,李卫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告别,这种感觉如同京城时十三爷给自己的感觉一模一样。田文镜之所以来铜山一趟,就是想与自己再见上一次面,这个世上,如今能让他惦记的人不多了。这次见面或许就是永别,河南浙江两地来往不便,田文镜老了,怕以后没有时间与李卫再见了。看着慢慢消失在黑夜中的田文镜的车队,李卫又感受到了一阵凉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