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住人的宿舍床铺有些发潮,呼吸间总能闻到淡淡的霉味儿。
时纯翻来覆去,临近四点钟才短暂入眠。
这一觉睡得很浅,她竟然梦到了十年前父母猝然离世后,自己形单影只被胡同里的小流氓轮番欺负的情景。
那天雷声很大,暴雨如注,她被那群人强拖到一个垃圾厂,臭气熏天的水泥墙上暗沉沉的,他们戴着玩偶头罩,高举着直播摄像头,逼迫她脱了鞋子玩大冒险。
白裙子染上灰尘,小皮鞋沾满脏污,那些人不知道从哪弄来几套飞镖,瞄准她的身体随意投射,她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玩具,慌不择路地乱撞,踉踉跄跄不知道在垃圾堆爬了多久,终于看到路边停着辆自行车,蹲在地上摆弄车链的是个穿着四中校服的男生。
时纯用尽全力喊他,上前攀住他的的手臂,拽着他身后的网球拍不松手,最后甚至不管不顾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像被那场雨浸泡坏了。
时纯只记得自己逃跑途中遇到了来接她的舅舅,再后来她从医院苏醒,叶弘巍说事情都解决了,等去了叶家,再不会有人欺负她。
此时,时纯望着昏黑的床帐,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就像还没从噩梦醒来,又掉进了另一场噩梦,脚下踩不着,就这么无边无际地飘着。
忙忙碌碌一个上午,时纯翘了两节体育课,打车前往叶家老宅附近的小茶楼,分别同律师和中介商议房屋出售的细节。
当年她被祖父收养,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也暂时记入叶家,有次叶弘巍手头紧,没打招呼就挪用了全部资金。祖父斥责之余,就把这座寸土寸金的四合院记在了她的名下。
叶弘巍罪有应得,时纯做不到以德报怨,但眼看着祖父一手打拼的产业声名狼藉,她却无法坐视不理,至少也要尽自己所能弥补所欠债务,就当是偿还祖父对自己的教养。
卖了这栋老宅,她便和叶家再无干系。
她本就一无所有,往后余生全凭自己。
事情谈妥已是傍晚,时纯随即打车前往叶弘巍的落脚处去取相关材料。
独门独栋的小公寓蜷缩在拥挤的破败建筑群,这边低层都是早餐铺,楼上住着孤寡老人,一到夜里就静悄悄的。
她快速穿过幽深的过道,哪怕是早有准备,却还是被远远看到的家门口的狼藉与讨债横幅吓了一跳。
叶弘巍暂时被拘,那些债主更是末路穷途,时纯心里有些害怕,下意识撇开视线绕远路走,她一面摸索钥匙,一面注意四周有没有奇怪的人。
口袋里突然震动起来,时纯肩头一颤,看到来电显示,才略微卸下防备。
对面是苏垚垚总是聒噪的语气,“你又跑去哪儿了?你室友说下课就没影儿了,图书馆也不在,消息没回,我都找你大半天了。”
时纯塞上一只耳机,顺手划了下微信消息,果然在最底端看到了她的语音询问。
“我在我舅舅这儿。”她说完,心里那股幽闭不安的感觉才消散点,索性笑着回她,“什么事不能打电话,非要发60秒语音,我哪有耐心听你啰嗦。”
苏垚垚:“我怕你打扰你嘛,而且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过了会,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突然情绪高亢地道,“总之,纯纯,是件大喜事!我帮你找了一份超级棒的实习,他们负责人会直接联系你,要是双方满意,你明天就可以去报道。”
时纯脚步微顿,片刻,叹了口气:“你昨天没来报告厅,一直在为我做这些事?”
“啊。被你猜中了!你们学新闻的脑瓜子怎么都那么灵。”苏垚垚笑嘻嘻地同她抱怨,“我跟你说,幸亏我上次借你简历做参考还有点印象,也就稍微废了那么一点点功夫,再加上我运气向来不错,简历刚投出去竟然就有了回应。”
苏垚垚叽叽咕咕的说着,从她面试如何舌战群儒,到hr被她侃得推心置腹,最后又机缘巧合推荐岗位,最后美滋滋地说,“我这次表现也不错,虽然只是个数据分析岗,但他们平台好,等我跳槽就只有我挑别人的份啦!”
她十分自信:“纯纯,不出意外我们都可以拿到Offer!你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对不对。”
时纯眼眶发酸,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言辞不足以表达。
半晌,她笑了起来,“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