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還下了場冬雨,她半夜被冷醒,尋了一床厚被子才重新睡下。
風呼呼地刮蹭木質窗牖吭哧吭哧響,她下意識往窗外看去,重重疊疊的黑影攪作一團,像張牙舞爪索命的厲鬼。
傅歸荑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會怕,掃了兩眼便繼續睡。
起床後她準備推開門透透氣,誰知門卻好似被什麼東西卡住了。
傅歸荑皺眉,正準備用點力推開,外面傳來裴璟的聲音。
「傅歸荑,京城有事,我要回去了。」
他的聲音是一貫地沉穩有力,聽不出什麼情緒。
傅歸荑抬起的手垂下來,眼皮壓低盯著門栓沒說話。
好在裴璟並沒有想等她回答的意思,自顧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的。我走以後,你要好好的。」
她想放下過去,放下與他過往種種的愛恨和他帶給她的傷害。
傅歸宜說,從前都是她在適應他,這次換他來適應傅歸荑。
他的眼眶泛起酸澀,熱意止步住往上涌:「多用飯,少飲酒,尤其是冷天,你總愛空腹小酌兩杯,這樣傷胃……」
裴璟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瑣碎的小事,諸如她吃飯的時候不會注意溫度,喜歡吃熱食,還愛喝隔夜的涼茶,穿衣總是會下意識勒緊胸口,把自己勒得喘不過氣……零零總總他皆如數家珍一一道來。
很多事小到傅歸荑都詫異自己真有這些習慣麼?
裴璟聲音越來越沙啞,自嘲低笑了聲:「我今天的話好像有些多,你是個安靜的人,想必定不耐煩了罷……」
隔著門,傅歸荑回他:「沒有。」
裴璟換了種笑,笑聲略帶悲涼:「那就好。我不想臨走前還惹你不快。此去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與你好好說上一句話,我怕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傅歸荑試著往前推門,發現紋絲不動。
「別開門。」裴璟察覺到門內的人想出來,他眨了眨眼,壓下微微哽咽嗓音,故意揚聲道:「我怕一見到你,就忍不住直接抓你回去。」
傅歸荑停住手。
裴璟被雨淋了一夜,後背的傷口結痂與衣服黏在一起,頭髮斷斷依誮續續滴著水,他想想也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狼狽。
他不想讓傅歸荑看見他落魄的模樣。
自己在她心裡雖算不上什麼好人,至少也能算個梟雄,他不屑於裝可憐去博取她的同情,更不願把自己無能為力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他希望在傅歸荑記憶里,自己永遠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裴璟。
他眼睛更紅:「你說的對,我們是孽緣。」
「孽緣,斷了也好。」
他的聲音越發的輕,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已成氣音。
一門之隔,傅歸荑的手覆在門栓之上,外面同一個地方放的是裴璟的手。
她輕輕顫了顫長睫,蠕動唇瓣卻終是未出一聲。
緣分了斷,無話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