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是觸及到了整個官員階層利益的大事。
隱戶這種將自己名下的田地都掛在別人名下以求避稅的行為,蕭景曜簡直不要太熟悉。當初蕭景曜中舉中進士,蕭家本家也有人提出想把他們名下的田地都記在蕭景曜名下,然後給蕭景曜交點租子,只是蕭景曜沒有答應。但朝中這樣做的官員,絕對不少。
官員名下都有可以免稅的田地,或者說,只要有功名在身,就能享受到部分田地免稅的待遇,只是田地免稅數量多少的區別。
按照大齊的律法,秀才名下可以有三十畝免稅之田地,舉人一百畝,進士能免稅的田地更多。進入官場,自然是官職越高的,待遇越好。
同時,大齊對官員也有所限制。一是不許官員經商,二是不許官員在任地置辦房屋和田產。這兩條規定都是防止官員以私與民爭利的,十分有必要。但大齊給官員的待遇也足夠優渥,除了豐厚的薪俸之外,還有朝廷給的伺候的僕人,也算是百姓的徭役的一種,要是官員不想要人伺候,還能折算成銀錢。
總而言之,在大齊當官,待遇絕對不低。
最要緊的,還是官員們名下可以免稅的田地。
原籍迴避政策,官員們不能回老家或者在離老家很近的地方做官,也不能在任上買田地。那官員們名下的免稅田地數量,有時候根本用不滿。這時候,族裡的人求了過來,或者是別人故意攀附,請求成為官員名下的佃戶,給官員交一筆比朝廷賦稅更多的租子,官員們能不心動?
成為隱戶,一是百姓實在不想交那麼多稅,也不想服徭役。或者是碰上荒年根本活不下去了,帶著所有的田地去投奔個主家,不然的話,很有可能,他們的田地會被人另一波赫心的人用極低的價格買走。
土地的所有權一直是華夏這片大地上經年不衰循環往復的權利遊戲。不管開國的時候如何,最後,百姓們手中的土地,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再次流入到豪紳官員等人手中。而後,失了土地的百姓們活不下去,一波又一波的農民起義再次開始,最後結束這個腐朽的王朝,新王朝最初還是會將部分土地分給百姓們,看起來好像是安撫住了百姓。實則過不了多少年,百姓們手中的土地又會流入到地主階級手中。
就和資本天然逐利一樣,農耕文明中,地主階級總是想要掌握更多的土地,這才是必要的生產資料。
甚至有的官員仗著朝廷查得不嚴格,大肆收隱戶,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名下的田產,已經遠遠超過免稅的部分,但因為他手段了得,朝廷竟然也沒有收他這些多出來的田地的稅。
蕭景曜查帳時遇到的最大的麻煩就在這裡,每個涉事的官員涉事的方式各有不同,漏稅的數目也不相同,又加上這幾年間,有人還有官職變動,帳目就更加繁瑣。蕭景曜統計這些帳目,算出來他們最終該給朝廷補的稅的數目,就算了整整五個月。
由此可見,涉案官員之多。毫不誇張地說,朝野上下,沒牽扯到其中的,才叫少。
哪怕是清官,那也是有家族的。族裡讓你幫忙掛點田地掛在名下,誰還能冷麵拒絕?尤其是一些官員,名下本就有免稅田地空缺,放著也是浪費,正好給族裡做個人情,誰都沒覺得不對。
永嘉帝一開始以為蕭景曜查的是尋常的貪官污吏,結果再次看到蕭景曜的查帳成果後,饒是永嘉帝,心裡也打了個突,「這要是繼續查下去,官場中怕是沒有你沒得罪的人了。」
這話真的一點都不誇張,就算是有些閣老,名下也掛了族裡的良田,幫著避稅。武將勛貴們同樣如此。一百個官員中能有一個一點都沒幫著人避稅的,都算不錯。蕭景曜真要查到底的話,要面對的,幾乎是來自一整個朝堂的壓力。
就算是永嘉帝這個皇帝,想到那個情景都忍不住頭皮發麻。
蕭景曜平靜地看著永嘉帝,「事情太難,陛下就不會去做了嗎?」
永嘉帝當然搖頭,「錯就是錯,長此以往,出岔子的是大齊的國庫,事關朕的江山,朕怎麼能不管?」
永嘉帝感慨萬千,「倒是你,本來你可以當做自己沒看到這些事的,現在捅破這事,日後,你就只有做純臣這一條路了。」
蕭景曜無所謂地聳聳肩,「做個純臣,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此事事關重大,若是突然發作,將他們全部處置,那朝堂都要亂套了。還請陛下徐徐圖之。」
「知我者,景曜是也!」永嘉帝舒心一笑,「朕也不是那麼魯莽的人,先傳出消息,讓戶部核實各個官員名下有無超出免稅田地數目,卻沒有交稅的田地。若是有,趁早分割開來,朕便不予追究。否則的話,按貪污治罪。」
蕭景曜也是這個意思。這也算是個灰色地帶,民不舉官不究,朝廷真要徹查,也只能管得了一時,治標不治本。不如先給大家敲個警鐘,暗示他們這事兒以後不能再干,等到下次再犯,再來個殺雞儆猴,恩威並施,才能讓官員們沒有那麼多抗拒之心,只會慶幸自己當初收手收得早。
蕭景曜又將話題扯到了各地稅收的形式上,「閔州一地前幾年一直是將賦稅折算成銀子來交稅,現在閔州附近的州也是如此交稅。臣算了算,現在已經有一大半州府都是交現銀做賦稅,直接運銀子進京,比以往運糧食,少了許多損耗,朝廷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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