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撩起的一瞬间,宋慈已看清马车内除了赵之杰外,还有完颜良弼,以及双手被绑住、耷拉着脑袋的袁朗。他知道赵之杰一直在追查虫娘沉尸一案,看来赵之杰已然认定袁朗是凶手,这才要将袁朗抓走。他道:“赵正使刚才急着走,是赶着去熙春楼抓人吗?”
“不错,我已抓到了凶手,可惜宋提刑来迟一步。”赵之杰微笑道,“明日巳时,临安府衙,赵某恭候宋提刑大驾。”说罢手一挥,坐回车内。几个金国随从不再客气,一把将挡路的宋慈推开,护着马车前行,一边继续高喊,一边往远在城南的都亭驿而去。
宋慈被推了个趔趄,赶来的桑榆忙扶住了他。桑榆很是气恼,瞪了那些金国随从一眼。宋慈却不以为意,也不打算再去问黄五郎,道:“桑姑娘,我们回去吧。”
两人沿着来路而回,这一次宋慈的步子快了不少,似乎有些着急。
没过多久,两人回到了梅氏榻房。
通铺房中,一个长须花白但面色红润的老先生正在给桑老丈诊脉。这老先生便是以医术精湛而著称的刘太丞,身旁还立着一个梳着单髻的药童。
“怎么了?”刘克庄从宋慈走进房中的步子,已看出宋慈有些起急。
宋慈不作解释,叫刘克庄跟着他走。离开之前,他没忘记把钱袋留给桑榆,用来付刘太丞的诊金。他给出钱袋后,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他很罕见地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着急了。这个钱袋一面绣着兰草,一面绣着竹子,是桑榆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那个用红绳系了千千结的竹哨,此刻还放在钱袋之中。他应该把里面的钱留给桑榆,自己留下钱袋和竹哨的。可钱袋是他亲手给出去的,实在不好意思又立马要回来,只好向桑榆和桑老丈告了辞,有些急着逃离似的离开了梅氏榻房。
宋慈带着刘克庄,直奔同一条巷子里的朱氏脚店,来到了袁晴所住的房间外。
房门依然锁着,透过门缝,能看见袁晴又回到了桌边,只不过茶壶盖子已经摔碎,她没法再拨弄着玩,而是玩起了油灯,不时地吹一口气,看火苗偏偏倒倒。
刘克庄记得以前查问袁朗的事,道:“里面是袁朗的妹妹?”
宋慈点了点头,将刘克庄拉到一边,说了袁朗被赵之杰抓走一事。
“这帮金国人真是无法无天,竟敢在临安城里抓人。”刘克庄甚是不满,“那赵之杰当自己是大宋提刑吗?”
“袁朗被抓,他妹妹无人守护,我怕出什么问题。”宋慈道,“今晚我就住在这朱氏脚店,不回太学了。”
“那我也不回去,陪你一起……”
宋慈却摇头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
“还记得上回净慈报恩寺后山开棺验骨的事吧?”
刘克庄不明白宋慈为何提起这件事,道:“记得。”
宋慈凑近刘克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刘克庄皱起了眉头,道:“又找那群人做什么?”
“现下还不能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宋慈道,“快去吧。”
“每次都卖关子。”刘克庄微微一笑,“也罢,我这便去。”
刘克庄走后,宋慈没有找店家要房间,而是在大堂里找来两条长凳,拼在一起,算作一张简易的床。他打算今晚就睡在大堂,守在袁晴的房门外。他身上只剩下十来文散钱,一起付给了店家,算是借宿一夜的费用。店家见他穿着太学生的衣服,以为他是落魄学子,没赶他走,还给他抱来了一床被子。
宋慈将被子铺开在凳子上,在上面半躺半坐,身边不时有住客来来去去,他全不理会。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刘克庄回来了。
“这里有我就行,你回太学休息吧。”宋慈道。
“可别以为我是回来陪你的。”刘克庄道,“有人找到太学去,非要见你,我才带他来的。”
“谁要见我?”
刘克庄身子一让,身后走出一人,一身武学劲衣,剑眉朗目,却是叶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