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不答,问道:“四年前腊月间,韩?曾独自一人来你这熙春楼,喝了一宿的花酒,你可还有印象?”
“大人,韩公子他……到底怎么了?”
“他没事。”宋慈道,“我方才所问,你可有印象?那是他迎亲的前一晚。”
云妈妈一听韩?没事,不由得抚了抚胸口。她经宋慈提醒,道:“啊,我想起来了,韩公子是来过我这里,喝了一宿的花酒。”
“当时他喝花酒,是哪位姑娘作陪?”
“韩公子来,当然要最好的姑娘作陪,是我这儿的头牌关盼盼。这个关盼盼呀,真是可惜,年纪轻轻就让杨老爷赎了身。我**她那么久,就指着她多赚些钱,那时不知有多少客人是冲她来的,她这一赎身,害我生意一落千丈,可苦了我……早知如此,当初杨老爷给她赎身时,我就该多要点价……”
宋慈打断云妈妈的话:“韩?那晚是什么时辰离开熙春楼的,你还有印象吗?”
“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呀!”
“此事关系重大,请你仔细想想。”
云妈妈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想了想,道:“我记得当时韩公子是一个人走的,我担心他喝醉了出什么事,还特地叫人跟着他,一直跟到他回府为止。对,就是黄猴儿去的!我想起来了,黄猴儿回来时,天已经亮了,韩公子应该是天亮前那段时间走的。”
宋慈眼睛一亮,看向黄猴儿:“那晚你跟着韩??”
黄猴儿点头道:“是,小的一直远远跟着韩公子。”
“韩?离开熙春楼后,可还有去过其他地方?”
黄猴儿想了想,摇头道:“韩公子没去其他地方,他直接回府了。”
“从熙春楼到韩府,一路之上,可有遇到过什么人?”
黄猴儿又想了想,道:“我记得遇到过一个打更的,好像在敲五鼓,其他人就没遇到了。”
“此去韩府,必经太学。”宋慈道,“你跟着韩?路过太学时,可有遇到过一个戴高帽子的太学生?”
黄猴儿回想了一下,忽然眉舒目展,连连点头:“对对对,是遇到过一个太学生,戴了一顶很高的帽子,鬼鬼祟祟的,走路走得飞快。小的回程时,碰上太学着了大火,当时小的还想,是不是那个鬼鬼祟祟的太学生干的好事。不过别人的事,与我可没干系。俗话说要得无事,少管闲事,我才不去管那么多……”
“那个太学生往什么地方去了?”
“太学外面是前洋街,那太学生是迎面走过来的,从小的身边经过,应该是往前洋街的东边去了。至于他去什么地方,小的可就不知道了。”
“你回程路上,可还遇见过这个太学生?”
“没再遇见。大人不提起他,小的只怕都忘了。”
宋慈暗暗心想:“有黄猴儿的话为证,足见韩?没有说谎。这个李乾,不但是蜀中眉州人,很可能与祭拜巫易有关,而且目下看来,他与四年前岳祠那场大火,还有巫易的死,极可能脱不了干系。”
吴大六和韩?的话都已得到证实,宋慈无须再向云妈妈和黄猴儿多问什么,便道了句:“叨扰了。”叫上许义,就要离开。
云妈妈冲黄猴儿使了个眼色,黄猴儿赶紧奉上托盘,那两个半鼓的绢丝荷包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托盘里。
这一次宋慈对两个荷包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出了后堂。
云妈妈有些诧异,见宋慈不收钱财,倒也乐得省钱,手中丝巾一挥,示意黄猴儿将托盘收起来。
宋慈刚出后堂,忽有一个角妓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来,叫道:“云妈妈,不好了,不好了!”
云妈妈正好从后堂出来,挑眉道:“怎么了?”
那角妓一口气跑到云妈妈跟前,一边喘气一边道:“虫娘……虫娘晕倒了!”
“我当出了什么大事,瞧你大惊小怪的!”云妈妈朝宋慈和许义看了一眼,“黄猴儿,送两位大人离开。”黄猴儿上前引路,道:“二位大人,这边走。”
许义跟着黄猴儿走了两步,却发现宋慈没跟来,回头道:“宋大人。”
宋慈听那角妓提到虫娘,自然而然想起了刘克庄。他虽从不踏足烟花柳巷,对青楼角妓也一向没什么好感,但虫娘毕竟是刘克庄倾心的对象。他问那角妓道:“人晕倒在哪里?”
那角妓见许义一身官府公差打扮,又称呼宋慈为“宋大人”,不敢不回答这位“宋大人”的话,道:“就在前楼大堂。”
宋慈顺其所指,快步来到前楼大堂,见这里聚了二三十人,有角妓,有丫鬟,也有小厮。虫娘就晕倒在地上,这些人却只是在旁看着,没一人上前救助。
宋慈抱起虫娘半边身子,先探鼻息,再切脉象,很快判断虫娘只是身体太过虚弱,并无性命之危。他稍稍倾斜手臂,令虫娘保持仰额抬颏的姿势,然后在虫娘鼻唇之间的水沟穴上用力按压。如此按压了十多下,虫娘睫毛轻颤,微微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