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丁将大门关上,引着宋慈和许义朝就近的方厅走去。
“你家小姐何在?”宋慈问道。
门丁应道:“小姐寻了小公子一宿,才从外面回来,回西楼歇息了。”
宋慈心想:“杨小姐既已回来,那她昨晚乘坐的轿子,想必也抬回来了。”不由得回过头去,又朝那两顶轿子望了一眼。
门丁将宋慈和许义引入方厅,道:“二位在此稍坐,老爷在花厅与人商谈要事,我这就去通报。”
宋慈想起大门外停着的马车,知道有人登门拜访杨岐山,门丁这话应该不是敷衍,便点了点头。
门丁快步去了,穿过两条折廊,经过一片假山湖,急匆匆赶到宅邸东侧的花厅,却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拦住了。
“你慌慌张张乱跑做甚?”那管家道。
门丁如实说了提刑司来人查案一事,管家却道:“老爷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花厅打扰。”
“可提刑司的人说有线索,能找到小公子。”
“那也得等老爷出来再说。”管家声音虽低,语气却不容更改。他说话之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花厅门。
此时此刻,就在这扇紧闭的花厅门后,三个人正在议事。
三人之中,一人是杨岐山,另一人是杨岐山的长兄,也就是当朝太尉杨次山,还有一人,则是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元钦。
杨次山今早天不亮就入宫参加了正月初一的大朝会,随后马不停蹄地赶来杨家,年过六旬须发皆白的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惫之色。他坐在上首,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道:“如此说来,韩侂胄这只老狐狸,又想在这桩旧案上做文章。看来他不斗倒我杨家,是不会罢休了。”
元钦坐在下首,道:“太尉尽管放心,巫易案做得滴水不漏,早已是铁案如山,更何况时隔四年,当年的证物早已销毁,没有任何证据可查,无论如何也翻不过来。”
“那何太骥的案子呢?凶手是谁,故意模仿当年的旧案,又是何用意?”
“何太骥一案,下官尚未查清,还不知凶手是谁。”
杨岐山没有坐着,而是在杨次山和元钦之间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他似乎对杨次山与元钦的对话一点也不关心,自顾自地唉声叹气。
杨次山略作沉吟,道:“你说何太骥的案子,会不会是韩侂胄所为?他想借此机会,重翻旧案。不然为何刚出了命案,他本人便出现在岳祠,还带去了甲士,显然是早有准备。”
元钦摇头道:“若是如此,韩太师就该找一个亲信之人来查案,而不是用一个太学学子。”
“你怎知那太学学子就不是韩侂胄的亲信?”
“下官已去太学查过学牒,宋慈此人,是前广州节度推官宋巩之子。”
“宋巩?”杨次山道,“这名字倒有些耳熟。”
元钦提醒道:“就是十五年前进京赶考,因为妻子被杀一案,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宋巩。”
杨次山一脸恍然状,道:“难怪这么耳熟。”随即微微皱眉,“韩侂胄居然保举宋巩的儿子来查案,这倒是令人意想不到。”又问:“这个宋慈,已在查巫易的案子了?”
“宋慈是查阅过巫易案的案卷,不过太尉放心,案卷上没有任何破绽,他查不出来什么。宋慈一个太学学子,在临安没有任何背景,虽说有些验尸本领,却也不足为虑。”
杨次山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道:“韩侂胄这个人,心狠手辣又老谋深算,他敢用一个太学学子查案,还故意安排成你的属官,必是有备而来。只怕他还另有后手,用得好了,能抓住我杨家的把柄,甚至扳倒我杨家,扳倒杨皇后,若是用得不好,顶多牺牲一个太学学子,他没任何损失,也不用明面上与我杨家为敌。韩侂胄啊韩侂胄,这只老狐狸。”
“太尉勿虑,有下官在,四年前没出任何岔子,四年后也不会。”
杨次山却道:“大江大河都过了,就怕阴沟里翻船。”
“下官明白。”
杨次山与元钦对话之际,杨岐山一直来回踱步。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对杨次山道:“大哥,区区一个太学生,谅他也查不出什么,你就别担这心了。”又冲元钦道:“你说巫易的案子是铁案如山,无论如何也翻不过来,既然如此,你就别管巫易的案子,也别管什么何太骥的案子,先把我的茁儿找到!茁儿一夜没回来,外面天寒地冻,也不知他饿着没,冻着没……”
“杨老爷,下官已派出所有人手查找了一宿,此刻还一直在找。小公子失踪很蹊跷,毫无痕迹可循,目下已寻遍了全城,实在是找不到人。”
“你这个提刑是怎么当的?”杨岐山道,“临安城就那么大,你却连个三岁小孩都找不到?”
“杨老爷不必心急。找不到人,不见得就是坏事,小公子多半是被人所掳,应该不至于在外受冻挨饿。”
杨岐山瞪眼道:“茁儿被人所掳,你居然说……说不是坏事!”
“岐山,”杨次山忽然道,“你怎么跟元大人说话的?”
“大哥,失踪的是茁儿啊!我只有这么一根独苗,他才三岁……”
杨次山嗓音发冷:“是你一个儿子重要,还是我整个杨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