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觉得,这并非陈氏刻意不去告知?,而是陈氏也不知?晓谢家旧部所栖何处。
细致地忖量一番,觉得这也是有?道理的。
身为前朝遗留下来的子民?,还是名?副其实的皇亲族眷,若是走漏了风声?,那必会引起官家的忌惮与围剿,先不论自己究竟是犯下了什么罪咎,单论自己姓骊,就已然触了官家的逆鳞了。
谢氏皇族,除却旧太子谢玺,其他人在当年的赵氏掀起的一场逼宫乱斗之中,无一幸免于?难,纷纷亡殁于?兵燹之中。
因于?此,骊氏大族劫后余生,在往后的岁月之中,不得不慎之又慎,哪怕今刻与吕氏宗族交好,骊家亦是颇为惕凛,从不告知?自己所栖何处与具体下落,每次来相见,皆是单刀赴会,并且,必须要?对?方出?现指定的信物,才能坦诚相见,否则的话?,是难以见到的。
吕老祖母陈氏在临别前,对?温廷安说:“委实可惜了,放眼这旧部之中,能人志士颇多,若是能为大邺王朝所用,必定是如虎添翼的,亦是对?大邺之名?大有?裨益。”
陈氏露出?了一副惋惜之色,说:“骊氏大族委实是可惜了。“
温廷安静静地谛听着,祖母叙谈起旧朝掌故,虽然祖母没有?明说「为何可惜」,但温廷安已然是能够听得懂祖母的话?中真意。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骊氏大族畴昔是效忠于?谢氏的,今刻今时,若是让此一大族效忠于?赵氏,难免生出?抵牾与忤逆。
再者,赵珩之亦是生性多疑之人,他的心腹皆是他躬自遴选的,他背后设立的一套班子,全然没有?旧朝人士,全是清一色的纯臣与拥趸,他还削去了三省,直接统摄六部,由此可见,她?想揽紧权力的缰绳,在今后的时刻之中,他必定会加强中。央集权制。
是以,温廷安可以想象的到,赵珩之定然是不会器用骊氏大族,不论在这一族群之中,能人志士有?多少。
恰恰相反地是,赵珩之还有?可能认为骊氏大族是在韬光养晦,意欲未来某日兴兵造势。
温廷安低低地垂敛下了眼眸,秾纤的鸦睫如蝶翼一般,轻轻的扇动着,眼睑之下露出?了一双燧石般的黑色瞳仁,她?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吕老祖母陈氏,翛忽之间,她?俯身拥抱住了祖母,雪白鼻翼轻微地翕动了一番,薄唇轻启,淡声?说道:“谢谢你,祖母。”
吕老祖母陈氏闻言,一抹纳罕之色拂掠过她?的眸底:“安姐儿,你谢什么?”
温廷安剀切地说道:“谢谢祖母这般多年以来,以一种颇为和平共处的之态,与骊氏大族相处,若是寻常的人,必定早就揭发了这个宗族,骊氏大族亦是难以存在了。”
温廷安所言不虚,吕老祖母陈氏亦是深以为然,点了点首,道:“那可不。若是骊皇后落入像苏清秋那样的将军手上,必定是万劫不复了。”
温廷安有?些撼然,不由问道:“祖母为何会拿苏清秋苏大将军做实例?”
陈氏失笑?道:“假令安姐儿同苏清秋这个老顽固接触过,你必是领教到,他是何其刚愎且固执的一个人,从不讲任何情理的。”
陈氏给温廷安举了一个例子,说道:“数年以前,他随身的家眷在军营之中犯了错,就是触犯了军令,他不假思索,眼儿都没带眨一下的,便是命副官将这个家眷,当场枭首示众了。”
温廷安闻言,不由有?些震悚,心律如悬鼓,末了,陈氏低低地喟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安姐儿,你可知?晓,这个家眷是苏清秋的什么人么?”
温廷安下意识问道:“什么人?”
陈氏道:“苏清秋的嫡长子,那个时候这个孩子才六岁。”
温廷安:“……”
她?在晦暝的光影之中,怔怔然地瞠住了眸心。
陈氏凝声?道:“安姐儿可是被吓着了罢?这一个老匹夫,素来刚愎自用,从不谙于?变通之事,假定骊氏大族落入了他手中,这个晋朝旧部的下场具体会如何,你想必是晓得的,老妇也不再赘述了。”
陈氏道:“总而言之,在这十余年当中,骊氏大族生存并没有?我们想象当中这般容易,虽然老妇并不知?晓他们所栖何处,但每次相见叙话?,话?里话?外,老妇是能够感受到他们的一些处境的。”
温廷安闻罢,心中颇有?一种同感。
她?捻紧了纳藏于?袖裾之中的这一玉璜,感受着玉璜之中所泛散而出?的温度以及肌理。
她?裹挟着诸多的思绪与念想,回至了冀州官府。
温画眉本打算要?来送一送她?。
温廷安拂袖抻腕,在这个小妮子的丱发双髻之上,很轻很轻地抚了抚,莞尔说:“眉姐儿确定要?跟我回官署么?”
温廷安道:“回去的话?,可是会见到杨寺正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