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子邃眸沉黯的注视之?下,她拂袖伸出一截藕臂,静缓地摩挲着他的面庞,行将天明时的一缕曙色,从漏窗外偏略地斜射过?来,镀在他面庞,显出一种?险峻的轮廓,她问:“你能?放下这里的一切么?”
哪承想,温廷舜不答反问:“你呢,你能?放下此处的一切么?”
这般轻描淡写的一问,倒将温廷安问住了。
在前世时,她已然三十岁了,在体质内待了近十年,虽干着旱涝保收的职业,端铁饭碗,亦契合父母的期待,但?……她总觉自己的生?活缺了些?什么。
生?活过?得太过?稳定,日复一日,人就变得有些?麻木不仁,尤其是到了一定的年龄,免不了被催婚与相亲,这或是人生?到了某个阶段,俗世总会有诸多的声音,来给予一种?特定的责任。在温廷安这个阶段,就是成家生?子的责任。她参加过?几?次相亲局,但?经历委实算不上愉快,对方?像是看货架上的商品看着她,询问她各种?非常冒犯的问题,场面非常尴尬,她窘迫得悉身**,恨不得想要逃离。
穿书前,温廷安还在被父母催促着,赶赴一场相亲局,对方?同她一样,是个公务员,家里阔绰,不仅车房皆俱,祖上还蓄有不少田产,但?温廷安看着对方?提供的一组照片,陷入了沉思,对方?是个非常听母亲话的人,哪怕是提供相亲照,母亲皆是端坐在他身旁,仿佛是在宣誓一种?主权。
不知是不是承蒙上苍怜悯,温廷安以一种?『过?劳猝死』的死法,结束了这种?死水般的一生?。
现?在回溯一番前世,她涣然发觉,自己竟是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值得留恋的东西,除了有时候会想家,就别无其他了。
可?能?也是在大邺待久了,在这一世也安家立业,加之?她历经了一场自己从未历经过?的人生?,她做成了在前世不可?能?做到的事,也结实到了前世所不可?能?会结实到的人,她对自己所处的这一世,算是满意的。
平心而论,若是前一世与这一世两番并论,温廷安觉得这一世过?得比较有意思一些?。
假令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够回家的话,她定然只是回去看看父母,迩后?不多待,复又?回至这一世来过?日子。
回应温廷舜所问的问题,温廷安的心就跟针芒刺扎了一下,心腔之?中泛散起了一片绵密的疼楚。在这一世,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温廷舜是占据最重份量的人。
如他所问,若是她抛下了这一世,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里,她真的能?够放的下么?
温廷安很清楚自己的心思,隐隐约约地,她的眼尾晕起了一团溽热温腻的水渍,濛濛然,她深垂下眼睑,并不看人,仅是捻起被褥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淡声问:“你觉得呢?”
女郎的嗓音,软糯得可?以掐出水来,质地温腻如玉,自捎绵长风韵,听在男子的耳屏之?中,形同一株狗尾巴草在心间上撩挠了一番,心窝子都是绵延不绝的痒意。
温廷舜想要扒拉开被褥,看清楚她的面容,但?她并不松手?,两番角力之?下,他松弛了腕骨间的力道,哪怕她不曾言说,但?他已然从她的一行一止之?间,得出了答案,寂眸添了些?柔软的弧度,他捻着她的手?,缱绻地亲吻她的手?背,一路亲吻她的眉眼,温声道:“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假令温廷安离开了这个人间世,他便觉得,此间亦是毫无值得留恋的地方?了,他随时可?以跟温廷安离开。
温廷舜的回答,有些?出乎温廷安的意料之?外。
虽然知晓原书的这位大反派偏执刚愎,但?他势必也会有自己的江山与事业,至少在温廷安看来应是如此。在前世,她读过?不少权谋朝堂文,书中所描摹出来的男主,爱美人更爱江山,美人不过?是男主棋局之?中一枚棋子,是附庸,是瓷器,但?这样的男主设定,放在温廷舜身上,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为了她,就能?弃之?一切。
温廷安有些?不敢相信,她觉得温廷舜不像是这种?『情?』字至上的人。
不过?,回家的方?法她目下尚未寻到,目前还有诸多繁冗公务缠身,她也没有强烈的回归故里的念头。
思及了什么,温廷安的事业心熊熊升腾了起来,她从温廷舜的怀中起身,说:“天色不早了,今儿还得去一趟冀州府,要将地动一事跟知府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