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放过他,周朔意识到。
建兴不会放过任何活人,他早就知道。
周兴月和她父亲,没什么两样。
最终他将沾好墨却一字未写的笔泡进笔洗里,浓黑的墨在水中散开,墨丝带一般融进水中。
烧过的余烬浮在水面上。
周朔看着灰烬绕到笔上,将它一圈圈缠绕裹紧。
慢吞吞将笔拿出,他用柔软的巾帕包裹潮湿的笔头。再慢慢将沾在笔杆上的纸灰擦去。
周朔站起身,将洗尽的笔挂回笔架。
又扫了眼书案,见无差错,他才向外走去。
迎面过来的婢女向他行礼,又说:“夫人说可以出门了,差我来请您。”
“知道了。”周朔淡声道,“书房里的笔洗需要清洗,你们弄一下。”
心绪恢复平和的周朔找到妻子,她正在和照顾孩子的嬷嬷说话。
她把孩子抱到怀里,亲昵吻他的额头。
周朔向妻子走去。
近前后,他听到妻子对孩子说:“我们很快就回来啦。”
周朔停下脚步。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在嬷嬷的提醒下,姜佩兮回头看身后的丈夫。
“不和善儿告别吗?”她问。
周朔顺从妻子的意思走到她身边,看向她怀中已经会挠人的孩子,“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姜佩兮听着发笑,周朔是真说不出什么告别的话。
吉祥畋猎的地方在治寿和娄县的交界处,离常府不算远,快马一个时辰能到。
但坐马车就要两个半时辰。
现在天热,姜佩兮怕孩子受不得热和颠簸,便把他留在常府。
姜佩兮和周朔都不是会找话题的人,上车后他们各看各的书。
姜佩兮翻的是《水经注》,她在找有关阜水的记载。
阜水几乎年年发涝,灾害不断。
前世周朔在天翮七年修通渠道,可修好后却大半年没回建兴,一定是渠道出事了。
姜佩兮试图沿着阜水一脉,梳理出它可能导致的灾祸。她这次看得极为投入,不像从前那般随手翻翻。
现在已是天翮六年的初夏,留给阜水的时间不算多了。
自被妻子一句郭璞的诗问住后,周朔就在重学诗词。奈何他确实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体悟不到诗词的美。
“佩兮看这个,是想出去游历吗?”
姜佩兮抬头看向丈夫,下意识回答:“不。”
《水经注》本为《水经》作注而写,其文辞优美,描摹了大好河山,读下来极富益趣。
很多读过此书的人,都有游历四方的想法。
山岳江河本就有**性,写《水经注》的人在极尽刻画山水后,又加入许多风土人情。
这本书因写得太好,后来竟致使原作《水经》失传。
“佩兮若是想游历,我们可以四处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