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勤政殿。“贵主,您还是先回吧。”近侍堆着笑,朝着站在殿门外的男人卑躬解释道,“陛下这会儿还在处理公务,怕是不得闲。”男人穿着一身织金缎锦长袍,长长的衣摆曳地,发髻高挽,一支亮丽的点翠步摇盘发,贵不可言。他闻言,脸上柔美的笑意慢慢冷却下来,似笑非笑道,“陛下可是好几日未到夜央宫了,不知是在避本宫,还是避霁儿?”此时,宫人在殿外架起宫灯,灯火珠光交错,更映得他面若芙蕖,明艳动人。只是那鄙睨低俯的眼神里,却不免带着几分胁迫的凉意。宫中谁人不知,宠冠六宫的言贵君,佛子样貌,蛇蝎心肠。要是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恐怕过几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近侍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惶恐的赔着笑,“贵主说的哪里话,这宫里若说除了您,还有谁能被陛下时时刻刻记挂着呢?只因这些日子国事太忙,陛下实在抽不出身来,才少去后宫走动,昨日还听陛下提了下着夜央宫的莲子羹呢。”言贵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笑意令人心颤。“……是么?”近侍连忙点头,“是,老奴哪敢欺瞒贵主?”见对方谨小慎微的模样,想必也不敢托大。言贵君目露讥诮,不屑的移开视线,也并未再为难。他抬起眼,瞧了眼灯火通明的殿内,穿着明黄色衣服的李元贞端坐在案前,隐约还能听见有人争论的声音,神色稍微缓和了些。……看来陛下的确不是在刻意躲他。但霁儿总不能再这样被耽误下去。他也没想到,那西周小皇子竟是如此不识抬举,使者团进京几日了却迟迟不愿露面,和亲文书也一直拖着不给交换,此事犹如一根刺,堵在他喉间。霁儿跪了这么久才求来的姻缘,却被西周如此作践,那蛮夷之地的男子,又如何能配得上他芝兰玉树的霁儿?这份轻视和怠慢,无论如何,他也得为霁儿讨回来。只是陛下的心思,他如今,也有些拿捏不准了。“都是何人在里面?”“哦,如今这会儿,应当是内阁的几位大人。”言贵君眉头扬起,“掌事可知,是在议什么?”“还能是什么,不是北境便是云州,单这两处都够陛下操心了……”近侍应承着说出口,自觉失言,又急忙止住话音,“贵主儿,老奴也是随口一说。”后宫不能干政,但这对于盛宠在身的他而言,不过是一句玩笑。言贵君哼笑了一声,“本宫自然晓得,既然陛下有正事要忙,本宫便也不惹她烦心了,若是陛下得了空,还望掌事稍微活动一下。”他朝身后瞥了一眼,宫侍立刻递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那近侍乐得笑眯了眼,边用袖口捂住钱袋,边笑道,“那是自然,老奴谢贵主赏儿。”言贵君一甩衣摆,径直走下台阶。一众宫人簇拥着他浩浩荡荡的离开,这阵势,竟是比君后还要招摇。近侍谄笑着目送他走远,尔后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笑意缓慢的收敛起来,悄步走进隔间。也不知陛下为何要让她在言贵君前刻意提起云州?……伴君如伴虎,她还是眼睛嘴巴都闭紧了才好。殿内。李元贞看着底下吵得面红耳赤的几个饱学之士,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抬手挡住了耳朵。不就是讨论下云州剿匪的特使人选么,对这些她精挑细选捧出来的内阁大臣们有这么难么?商量着提个人她拍板没问题不就过了吗?整半天了也没人说在点上,都是些隔靴搔痒的无病呻吟,还越扯越歪,连青州多少年前的老黄历都被搬出来说了。一个能吵的都没有。好容易找到个插话的档口儿,她摆了摆手,差不多得了。“几位爱卿——”几人立马停下,瞪大眼睛看向李元贞。“陛下?”“陛下——”“陛下。”这夹杂着期盼又有些紧张的小眼神,仿佛都以为她要给她们中的谁主持公道。李元贞忽然语塞:“咳——无事。”失望、落寞,瞬间迸发出更浓烈的战意。安静了两息,立马又开始吵起来。李元贞:“……”太阳穴隐隐作痛。此时,近侍快步走近,在李元贞耳边低语一阵。李元贞眼神微亮,极为刻意的握拳低咳一声,“楚玉来了?宣进来吧。”听见这名字,原本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人,立马安静了下来。即便内阁是大乾的权力中枢,也依然阵营分明。她们平时各有私心没错,但是楚玉,永远是先站在她们对立面的那个人。只见穿着红衣直缀的官员缓步走进,目不斜视,仪态万方,在御前撩起衣袍跪下,端正的行了个礼。她独自一人,犹如孤傲的飞鸟,和旁边神色各异的几位官员瞬间划分开来。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陛下。”“爱卿快起,这么晚,可有要事奏?”楚玉在她恩准后缓缓起身,递上奏折,恭敬道,“回陛下,明日便是大乾新进士的授官之日,微臣草拟了一份空缺职位,还请陛下定夺。”崔赞见状,冷哼了一声。“楚大人,我朝历来新进士都是先到翰林院,半年后再行定缺,怎么,今年不过新进几人,便想不循旧例了么?”楚玉并未出声。崔赞是年后入的内阁,由三皇女保荐,才补了齐瑞的空。奈何她嫡女崔怡科举舞弊一案闹得满朝皆知,她也面上无光,一心只想在陛下面前刷点存在感。陛下仁慈,并未迁怒到她,仍旧给了她入阁的机会,但这种逢人便咬的狗,她楚玉不屑理会。旧例存不存在,端看陛下怎么认为。没看陛下都装没听见了么?崔赞自讨了个没趣,又见李元贞神色如常,便悻悻的站了回去。只是看向楚玉的眼神愈发不善。李元贞左手盘着东珠,翻开楚玉的奏折,看见六部报上来的空缺,有些意外。“户部、吏部、兵部、刑部、工部、礼部都报了缺?”往年这些人推推搡搡,可没这么积极。“是。”楚玉回答,“这一次,镇北大军、鸾卫营、京几卫也报了职位空缺,不过因不合规,微臣并未列在奏折中。”李元贞一听便皱眉,“她们报的什么?”楚玉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说是……文书。”李元贞脸一黑,“胡闹。”让孤钦点上通经义策论下写锦绣华章的几个进士去写文书?这回拢共就三四只人,她们还想着抢去?这群没几两墨的武夫,孤都不敢这么贪心!简直痴心妄想!“陛下,因六部所报空缺和中意人选有些冲突,微臣认为,此事还是得由陛下圣裁才是。”嗯?李元贞看了眼职缺,方仲怀擅农事,春闱那篇论农本她至今还觉得不错,不必进六部,去农司合适。不作她想,握着朱砂笔,在方仲怀名字下勾了个圈。钱程祖上经商,于算学一道上比其他几人都要突出,正好补户部的缺,负责对接皇商。未作深思,钱程名字下边也多了一个圈。这个魏蓉……文章如何倒是印象不深,人貌似是魏侍郎家的,不能进户部,春闱名次也稍次一些,就先到翰林院挂两年职吧。年轻人,还是得磨磨心性。略作思忖,魏蓉名字下多了一个叉,又批了翰林院庶吉士几个字。李元贞瞥了眼楚玉:……这不很容易吗?请问难点在何处啊孤的楚爱卿?楚玉仿佛猜到她的意思,微笑了下,指了指最后一页。“陛下,还有一人。”李元贞左手摩挲着东珠,翻到最后一页,视线落在顾凉的名字上,笔尖仅落在离奏折几毫处,迟迟未动。只见顾凉的名字下写着——“兵部、吏部、刑部独想要之人选,户部、工部、礼部皆满意之人选。臣实在难为,还请吾皇示下。”:()妻主掀桌拒接盘,宠夫逆袭两手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