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裳望着水阁方向,摇了摇头道:“无妨。如果错过了梳洗的时辰,岛主只怕更加生气。你们找个人去叫白门主,剩下的跟我来。”说罢回头看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一眼,语气温和,“不必害怕,有我在。”
一队人刚走上台阶,便看到水阁的门被撞了开来,几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少年从里头摔了出来,鲜红的血迹从雪白的衣衫下透出,纵横交错,看起来是鞭痕。
弟子们吓得头也不敢抬,更无人敢上去搀扶。许千裳微微皱眉,独自走上台阶,隔着走廊朗声问道:“岛主,时辰已到,该梳洗换装了。”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好一会儿,才传出叶幽云的声音:“是千裳吗?你进来。”
许千裳答了声“是”,就低头目不斜视地走进屋子里,顺手将半开的门合了起来。
叶幽云的屋子里永远都弥漫着一股靡靡暖香,布置精致却不甚明亮。这个时间没有天光,偌大的屋里也只点了两三盏灯,隐隐照出满地碎瓷和凌乱不堪的床褥,还有层层白纱后的一抹浓紫衣裾。
许千裳小心地跨过碎瓷,在白纱前站定,恭恭敬敬道:“岛主,该更衣了……”
话未说完,一只白瓷胭脂盒从白纱中被掷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额角,又跌落在地上。
“我的玄玉屑呢?什么时候可以拿来?”
额角传来阵阵刺痛,许千裳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言语却依旧恭顺:“回岛主,按照方子,玄玉屑应连服十日歇三日,方能化解其中毒素,您前日才刚满服十天,今日并不宜……”
“有什么不宜?”叶幽云语声尖厉,霍然起身摔帘而出,怒道,“今日灵芷大婚,四方宾客云集,你叫我这样怎么见人?”
许千裳闻言抬头,只见叶幽云长发散落,衣衫大敞,显然还没梳洗。一张未施脂粉的脸被浓密的长发遮去了一半,露出的那一半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红斑,深深的纹路从眼下一直延伸到嘴边,看起来十分恐怖。
许千裳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回道:“是,属下这就让人去拿!”
“滚!”
叶幽云又抓起妆台上的一件首饰扔了过去,这次没有扔中,从许千裳耳边飞了过去,砸在了门上。
正在此时,屋门被人打开了,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岛主这是怎么了?又有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许千裳心中一紧,急忙转身朝外退去。与来人擦肩而过时,只见他一袭白衣,足不沾尘,连衣袂都不曾动一动。
身后,叶幽云的声音转瞬软成一池春水:“小翳,我的脸……要怎么办嘛?今天还要出去见人呢!”
白翳轻声道:“无妨,还是很美。”
如此肉麻的话,因他语气中那份若有似无的冷淡,听起来居然并不腻人。明知是恭维,叶幽云也十分受用,轻笑道:“你就会哄我……先前不是说《清澄丹书》上有方子可以治好的吗?还要我等多久?”
“燕升正在配药引,有几味药材极其难寻,岛主耐心等一等,再过十来天便好了。”
“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岛主不相信我吗?”
“信!你的话我怎么会不信?以后我们可是一家人了,小翳你过来……”
门扇无声合上,屋子里那些情意暧昧的对话也被紧紧关了起来。许千裳不禁冷笑起来,冰冷的目光中弥漫出刀刀杀气,她随手擦了擦额角的血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长恨岛的正堂名唤归凤厅,方正通透,足可以容纳千人。厅中以于阗白玉为地,金丝楠木做顶,巨大的梁柱上刻满了百鸟图腾,四面悬着云丝织锦软帘,脚底铺着波斯金银毛毯,最高处的水晶珠帘背后,是整块红玛瑙原石雕成的凤舞九天玉座,两旁陈列的烛台碗盏也无一不是镶金嵌玉,美轮美奂。
许多江湖中人是第一次上岛,先是被灼灼桃花迷了眼,再是被环肥燕瘦的年轻貌美的女弟子们勾了魂。到了归凤厅,眼前的奢侈华贵更是叫人震惊。等走过长毯,见到珠帘背后那一抹浓紫倩影的时候,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
叶幽云的声音自帘后传来,仿佛含着诱人的蜜糖:
“远来是客,望君尽兴。”
大部分人到这个时候已经糊里糊涂,等入了座,好酒好菜一下肚,就只剩下赞美之词了。
当洛雪随着萧逐夜绕过桃花林,光明正大地登上长恨岛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日光正盛,可她既没有时间驻足欣赏美景,更无心贪恋美人,只因自二人递上请柬开始,这一路上便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似警惕,又似好奇。
而且越接近归凤厅,前后左右引路的人也越来越多。
洛雪来来回回数过好几遍,估摸着不下二十个人,还都带了武器。
他们不过两个人而已,真没必要这么严阵以待。她不禁偷偷看向身边步履从容、仪态优雅的玄衣男子。这么一对比,萧逐夜年纪虽轻,倒是很有宗师风范,哪怕是装的,装得也十分到位。不过,那几个女弟子瞧他的眼神,让她甚是不舒服,很想将自己蒙面的纱巾解下来送给她们遮眼睛……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随萧逐夜走进归凤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个瞬间,她突然觉到四周的气氛有些古怪,柔靡的乐声也停了下来。接着,耳边传来叶幽云低沉娇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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