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顺天,祝翾依旧选择了坐船,因为这样更快些,她启程出发已经算是较晚的一批,其他举子都是年前就出发往顺天去了。
等到了顺天时,已经是元宵前后了,正是京师一年之内最热闹的时候,京师之西的城隍庙正在举办上元灯节灯市,又因为会试在即,灯市规模更大了些,列肆能绵延三里开外,灯市上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古董珠宝、图籍簿册、胭脂水粉、斧凿刀铁……凡天下之物,则无所不有,外地早先抵达的举子们从未在家乡参与过这样盛大的市集,一出来逛就逛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就花了不少钱出去。
祝翾一到顺天,还是先找经纪看房,因她抵达得不算早,贡院附近的院子已经被租了个遍,还剩下的屋子都价格极其高昂。
祝翾就先打算去慈恩寺试试,慈恩寺是贡院附近的大寺,每次会试前后都会预留一些空房供赴考的外地考生居住,像各省的前十名慈恩寺都是免费留宿的,只需要考生中榜之后回来返一道香,。
正因为这个善举,从慈恩寺出去之后成为进士乃至名臣的不在少数,寺里还残留着前代曾寄居于此的名臣们刻的石碑。
也因此慈恩寺香火一直很旺,每次到会试前香火旺盛,不少读书人来上香祈求功名。
祝翾拿出自己乡试解元功名的凭证给寺里人,寺里人便朝她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道:“施主,还有供考生学习寄宿的房间。”
祝翾一听到还有留她住的屋子,就立刻高兴地朝眼前的僧人行礼道:“我佛慈悲,多谢容身。”
僧人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引她进门,僧衣上泛着淡淡地檀香,道:“施主,请随我来。”
祝翾拿着自己随考的大包小包跟在他身后,从连廊进入后寺,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棵硕大的巨银杏树,树干粗壮,要几个人拉着围着才抱得过来。
“好大的树!”祝翾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僧人便介绍道:“这棵树已有七百年的历史。”
绕过这棵历史悠久的银杏树,祝翾便跟随僧人到了自己被允许寄住的厢房内。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条凳、一立橱而已,但祝翾不嫌屋内简陋,附近环境清幽,在这里等待考试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祝翾放下包裹再次感谢了寺里的收留,僧人点点头,说了留宿的规矩之后,便离开了。
伴着寺庙沉沉钟声,祝翾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等第二天醒来时,祝翾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顺天了。
虽然顺天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可是她在这里的身份还是客人。
寺庙里寄居的读书人不止祝翾一人,还有其他各省举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彼此间很快都知道了彼此的籍贯与名字。
祝翾是唯一的女解元,但是寺里不只她一个女举人,有一位寄居的女举人叫韦简舜,浙江嘉兴人,虽然不是解元,但也是浙江乡试的第三名。
还有一位叫左留女的,江西人,名次亦在前十名之列,这两位年龄资历都在祝翾之上。
韦简舜的母亲为人继室,韦简舜三岁亡父,母女俩都被同父异母的哥哥们赶出了家门。韦简舜自幼跟随母亲寄居在舅舅家长大,韦简舜的舅舅是著名的狂士韦章达,没有男女之见,见韦简舜聪慧,便悉心教导学问,等舅舅去世之后,韦简舜便以对父服丧的规格为舅舅服了三年丧。
左留女的来历就更传奇,左留女是被抛弃的女婴,被扔在草野之间,被一位妇人捡了养大,故起名“留女”,教养她养大的妇人是一位寡妇,为了守住财产与其她的寡妇、誓绝不嫁女互相来往抱团,形成朴素的妇女同盟,这些妇人都是左留女的干娘,干娘们和养母都愿意让她识字启蒙。
南直隶的十个女举子都不是同一时间抵达的顺天,祝翾虽然有心寻人,可顺天这样大,她也不知道她的同年们具体都在何处备考。
像上官灵韫是通过自家车驾来的京师,大概是在国公府内备考,像明弥和梅令仪这样的考中的还在应天女学就读的女学生们,一般也都是坐学里安排的车马来的,来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备考留宿。
既然城隍庙的灯市还没有关闭,祝翾就打算去灯市上去买些考试需要的用品。
灯市上灯火煌煌,亮如白昼,人不能顾,车不得行,祝翾一投入其间就是随着人群流动,大冬天的,还是在北方,却饶是在这样的地方冒了汗。
祝翾一边看顾好身上值钱的财物,生怕有人趁乱扒走她的荷包,一边仗着个子高,在人群里抬着脖子四处张望,想看到自己要买的东西都在哪里。
好在只挤了一会,人群就疏散了,灯市自然是要点灯的,有几个小孩在空地前嘻嘻哈哈地追着滚灯跑,庙市里挂的大多都是走马灯,因为临近会试,走马灯上的图案也都是一些吉祥的读书人及第图案。
还有举着鱼龙灯在空地上舞蹈的艺人,祝翾凑近了看,不少人都和她一样围观着舞灯表演,等表演结束,就有人拿着盘子来收钱,祝翾就从荷包里掏了几枚铜钱放上了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