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夜色深沉,他们散了会儿步,甚至还走了挺远,直到站在一座桥上吹风。
凉风徐徐,十分舒服,霍念生忽然问陈文港:“有没有后悔答应出来读书?”
陈文港拽着他的衣角没
放,不明所以:“什么?”
霍念生淡淡笑了一下:“其实建议把你送出来是我的主意,但我不知道,如果你将来有一天回过味来,会不会因此恨我。”
陈文港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理解这话的意思,怎么突然跳到恨不恨这样沉重的话题。
但他到底早慧,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他们不让我留在义父家吗?”
霍念生“噢”了一声:“你知道?”
陈文港望着黑漆漆的水面,声音很小:“那个邱大师说的,我在窗外听见过,他说我八字不好,六亲缘薄,得离父母兄弟远点,才能保家宅平安。所以应该让大家都很为难吧。”
霍念生说:“什么大师,听他放屁。”
陈文港头一次听他讲粗口,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只月牙。
过了一会儿,霍念生掰过他的脸正对自己,他居高临下,跟陈文港对视:“其实我们不管是谁,都很难有真正的自由。只不过我这个人,偏偏喜欢看乐子,有时候还爱多管一下闲事。照我看来,你留在郑家,就像粘在蜘蛛网上,将来会处处身不由己。所以不免有点好奇,如果换个环境,你会长成什么样?我自作主张把你带到这么远的地方,对你来说也许是可以抓住机会,也许是个完全错误的决定,其实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你能听懂吧?”
他摸了摸兜里的打火机:“要是你实在想回去——转回国内读书,现在也不是来不及。”
陈文港看着他,几乎没怎么想便摇了头:“没关系,不用了。”
不知从何而起的一股冲动,让他箍着霍念生的腰,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抱住霍念生——
“我可以努力适应学校,而且,我比较喜欢跟你在一起生活。”
霍念生像是怔了怔,顿了几秒,才缓缓笑道:“我?我有什么好?”
陈文港诚实地说:“你关心我呀。”
霍念生唇角笑意似乎深了一些,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主要是霍念生陪陈文港聊他关心的那些东西。关于上学的事,他跟陈文港说:“这样吧,以后到周末你就回家,不要在英国待久了,再把中文给忘了。”
这个承诺简直是意外之喜,以至于陈文港眼睛亮晶晶的,几乎映亮霍念生的面孔。
霍念生舒了口气,搭着他的肩膀,问:“在学校还有别的麻烦吗?”
陈文港先是摇头说没有,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袖子。
霍念生俯下身,凑到陈文港耳边,感觉他似乎花了巨大的勇气,才下决心开口,嗫嚅了两句:“我有一颗牙齿痛……”
霍念生愣了一下:“牙疼?”
事实就是这样,陈文港右后方的咬合牙疼了许久,但他既不好意思麻烦老师,又不好意思告诉管家,于是一直忍了下来,直到现在。当然,这是他自己的说辞,或许占一部分原因。
而到了诊所门口,霍念生意识到,他更大的可能是害怕看
牙医。
陈文港跟在霍念生后面,一副要跑不敢跑的架势,到了预约时间,被他拖进去见医生。
拍了片子,经过诊断,原来是后面长了智齿,还因为长歪了,只能拔掉。
被帘子遮挡的诊室里传出令人牙酸的电钻声,滋滋滋地仿佛直往骨头里钻。陈文港一张巴掌大的脸惨白如纸,霍念生坐在椅子上,陈文港抓着他的手,甚至想装听不懂护士的话。
霍念生差点笑出来,摸了摸他的头:“勇敢一点,进去吧。”
陈文港仍然顽强地一动不动,脚下像生了钉子。
霍念生探过身去,温暖地抱了他一下:“别怕,会打麻药,不疼的。疼你就出来打我。”
像是从他身上汲取了一些力量,陈文港终于放开霍念生的手。
等人出来的时候,霍念生又耐心地过去,重新抱了他一下:“看,不疼吧?”
陈文港一点辩驳的心思都没有,整个人蔫蔫地挂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