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芍听归听,可这毕竟是三皇子,下头的人谁敢平白让他短了觉?金尊玉贵的小皇子,平时连多哭两声都是天大的事。
拖了两天,周衍夜哭的毛病没好,反把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折腾得人仰马翻。昨天晚上奶娘们交换着掂着他走了大半夜,他好容易安静没两个时辰,这几个看来是趁着现在好好休息一程子。
景辰宫的人员,尤其是皇子身边的人都有定数,除了夜里值守的两个宫女白天可以轮换之外,两个奶娘时刻都要照管着周衍不离身。即使人手再多,也经不住这么多轮折腾。郑薇因为隔了块屏风,她平时睡眠质量不差,即使被他哭声惊到,不比得其他人整夜待命那么辛苦。
这几夜看来是把她们累惨了。
郑薇抱着周衍在屋里转了两圈,他开始还乖乖地伏在她怀里,只没一会儿便扭着身子,拍着她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话:“鸟,舀!”
这是听见外头的燕子在叫,想去看鸟了。
这小子脾气又臭又拧,这些天新学了走路,只要是醒着,必然要在外头满院子撒欢,绝不肯在屋里多待一会儿。这不,话都没说利索,就要急着表达想出门的意思了。
这片刻宁静难得,连着折腾几个晚上,郑薇见那几个睡得香甜,也不想周衍因为这点小事哭闹起来,只好哄着他:“好好,咱们出门看鸟去。”一边就手拿了悠车边的哆罗呢小斗篷给他厚厚裹上,将周衍抱出了门。
五月初早上虽比白日里冷一些,但这种凉意偎在皮肤上十分舒服,并不觉得冷。郑薇站在门口深深呼吸两口空气,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沈俊一身红色斗篷,背对着她,同另一个人守在正殿大门旁边。
皇帝昨夜宿在景辰宫,看来他也跟来了。
这位置并非一个普通的侍卫可以站,大约是为皇帝很办了几件漂亮事,这一年的时间里,他由一名普通的六品带刀侍卫连升两级,成了一名正五品左中郎,掌理一队皇帝亲卫。
正五品在武官,尤其是起始就是从七品的禁军中,他的品级不算高,可难得他不但升了官,还离皇帝更近一步,这至少说明,他极得天子信重。能在内院里值守的,原本就只有皇帝最信任的人能做。
满打满算,沈俊今年也才刚满十八,虚岁不到二十,尚未及冠,在勋贵英才扎堆的禁军当中,他的年龄和品级也是令人瞩目的。
即使郑薇在景辰宫中自我禁足一年多,流言却是长脚的,她也曾听过宫女里私下议论他时的爱慕,甚至传说因为皇帝的这份青眼,连沈家高贵的大门都向他开了一线,有意让他认祖归宗,为他配一门贤惠的淑女成婚。
“飞!飞!”
周衍突然拍着巴掌兴奋地开始大叫。
郑薇回神过来,嘴里哄着他:“好,好,我们看鸟。”
房梁上的燕子正鸣叫着绕梁低空盘旋,郑薇抱着周衍下了台阶,追着燕子跑了两圈,没一会儿就喘着粗气,有些乏力了。
郑薇停下来揩一把汗,一抬头,却见大总管春生正脸冲着她挤眉弄眼。
郑薇一愣,正殿的门无声打开,他狠狠瞪郑薇一眼,甩一下拂尘,领着几个端着水盆衣物配饰等杂物的太监宫女进了大殿。
是了,现在已经开始按夏令时上朝,皇帝这个时辰该起床了。
郑薇抱着周衍想走开些,谁知这小祖宗不知看到了什么,啊啊叫了两声不依,还使劲扭着身子想下来自己走。
郑薇以前很少抱孩子,这一下再也抱不住了,只好把周衍放下。周衍下了地,一下就撒了欢,啊啊叫着朝台阶跑去。
郑薇急忙跟上,这台阶砌得高,她倒不怕这小家伙几步就能蹿上去,她只需在旁边时刻看护着,确保他不会掉下去就行了。
百忙之中,郑薇抽空往上看了一眼,正巧捉到沈俊的眼神从她身上飘过。
她眼角朝那个方向溜了一下,也没看清那人是个什么脸色便低了头。
别看她这一年没怎么出门,两人见面的机会却不少。她分到的洒扫区域就在前院,只要皇帝到景辰宫过夜,郑薇洒扫时,十回里有五六回就能看到沈俊。
每次看到他,也只能这样略飘一眼,皇宫里人精这么多,多一眼再不敢看。
她不由得想起前两天让小喜子递的信,也不知道,到没到他手上?刚开始递出去的时候,郑薇满心认为自己识大体懂大局,现在却被他刚刚虚虚一瞟,仿佛有些心虚了起来。
这一年里,两人来回传过几次信,为防万一,信里除了她娘的情况,很少言及其他。
只除了最近的一次,郑薇想到宫中最近的流言,委婉地提到他的亲事。转过天来,他便让小喜子给她捎了一块鹅卵石。
他什么也没写给她,郑薇一看便明白了,他在说,我心匪石。
郑薇不想再回想自己收到石头时的心情如何,两人见面多,却几乎没有沟通的机会。她不知道沈俊对她执着在哪,可是,若他为了自己耽误婚事和前途,这绝非她所愿。
她这一辈子左右是要耗死在宫中,何必又拖着一个人再陷进来?
郑薇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封措辞明确的分手信。
那封信,算算平时两人传信的频率,应当是到了他的手上。
郑薇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居然被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心乱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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