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面色微松,笑着道了谢:“难为小容不管什么时候都想着盈夫人。”
郑薇再看老夫人,老夫人神色依然绷着,未发一言。老夫人年纪大了,就不爱些弯弯绕绕,从她的神色里反而更能看出事态的严重性。郑薇心里更加忐忑。
御花园上那个唯一的亭子早让幔帐围了起来。
乔木带着老夫人的侍女核桃先行一步,将石桌下的炭盆弄燃,三个人围坐成一圈。
老夫人打发侍女们出了门,以目示意季夫人。
季夫人即使为人如此圆滑,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好开口,“薇姐儿,我跟你讲一件事,你千万别着急。”
说到着急的话,也只有她娘出家这一件事能让她着急了,难道说她们准备把她娘出家的事情坦白告诉她了?
郑薇刚一这么想,季氏便道:“都是我们不好,没做到你的嘱托,你娘她,出家了。”
郑薇早就知道了,也不想再演一遍,便垂下了眼皮。光是她娘出家这件事还不足以让侯府两代夫人这么着急,看上次她们进宫就知道,单为这一件事,侯府里都不会把实情告诉她,肯定这里头还有其他的事。
郑薇的这个神色让季氏心里更没底,这事放在她心里跟油煎一样地煎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进次宫,她一定要把想办的事情办好!
想到这里,季氏再开口就没那么难了:“你娘去了一个叫寂月庵的地方,那地方不太干净,她在那里不知从哪结识了——”
郑薇的脸色随着季氏的话越来越难看:要不是之前沈俊跟她说过她娘的处境,单凭季氏的片面之词,还不知道要给姜氏泼多少污水!
反正现在姜氏也不在她们手里,她更不怕自己的婚事被拿捏住,这些都不怕了,还用怕季氏说三道四吗?
她眼色一利,就要打断季氏的话。
这时,只听老夫人一声斥喝:“老大媳妇!”
季氏一惊,这才察觉到郑薇脸色不对,她毕竟老成,只好不甘不愿地住了嘴。
郑薇的脾气没发出来,憋在心里差点成内伤。
却听老夫人和声安抚道:“薇姐儿你别生气,你大伯母她就是着急了些。你娘现在在外头平安无事,只是你也晓得,她生得太美,在家里有我们护着,在外头……哎,她毕竟是郑家的媳妇啊。”
老夫人这个气叹得十分有技巧,好像她省略的部分十分难堪一样,郑薇胸中怒火腾腾起来:女人生得美就一定会出事,而且一出事就是女人的问题,这是什么道理?
她压着火气问了一声:“老夫人这是在说,我娘做了有辱门风的事了?”
郑薇死死地盯着她,如果她敢说声是,她就敢把这件事有多大闹多大!
就算她们是寡母,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泥巴!她娘是她的底线,谁也不能随意践踏她,哪怕是从语言上!
郑薇在郑家的长辈面前从来都是聪明有条理的好孩子形象,老夫人从没见过她这样凶狠而富有攻击性的眼神,怔愣之下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郑薇呵了一声,不客气地道:“那两位夫人就请明言,我娘到底怎么了,不要含含糊糊说些使人误解的话。”
还是季氏先缓过了神,但郑薇的强硬也令她生气得很,连说话都不阴不阳起来:“你娘出家,这个家出得全城的男人都为她痴为她狂,即使我没抓到她做出有辱门风的把柄,但长此以往,郑小容恐怕就要多几个后爹了。”想起威远侯那副恨不得让自己住到蒙山的德性,季氏恨不得拿把刀当即把姜氏那张惹祸的脸剁个稀巴烂!
季氏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不堪,老夫人也听不下去了:“好了,我们就是来跟你说这些的。你大伯母说话虽难听,但不是不可能发生,你娘孤身一人在那野庵当中,旁人若想对她用强,她挡得住吗?”
她拍了拍郑薇的手:“只怕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这个当女儿的能劝住她了,要不然,你写一封信,我给你送过去?”
郑薇早就惊呆了,理智告诉她,不要相信季氏的一面之词,但情感上,她很明白,除非是有这样有可能影响到全族的大事,季氏和老夫人才会郑而重之地与她找一个避人之处把这事说出来。
可是,姜氏一个怀念亡夫都能把自己怀念成抑郁症重度的古代女子,她会让自己处于这样危险的境地当中吗?她是疯了吗?她要是图攀个高枝,那她嫁给她爹干什么?她爹死了还守什么?随便一个土财主都够她躺着吃躺着穿了。
郑薇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房,姜氏和老夫人两个人一步一回头地去看了郑芍。
她们两个走的时候倒是专门来提醒过郑薇要不要送信,可郑薇现在压根就不信她们,而且那信经过她们的手,还不知道要拆阅多少回,一点私话都不能夹,倒不如直接让沈俊送。
沈俊?他们认识没多久吧?她怎么会那么信他?
郑薇躺在床上呆呆地想了下半晌,直到乔木催了几遍:“我的姑奶奶,您还不快着些,晚宴快开始了!”
郑薇只好收拾好情绪,又领着丝箩去了乾宁宫。
下午的这场晚宴和中午不同。
中午那场因为男女互相不认识便分成了两个大殿,男宾们在正殿,女宾们在侧殿。
而晚上的这次,因为都是自家亲戚,也不可能把满宗室都请来,就只请了近支的几个亲王,郡王,公主和郡主及其家眷,便全部摆到了正殿,男女宾只用一张十六幅山水画的绢丝屏风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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