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眉布菜的举动微顿,萧清规扫她一眼,故意也说些话气萧翊:“难道不是他舍不得我?我病重之时,他可是铁了心要陪着我……”
“长公主……”寿眉忍不住开腔提醒,心知肚明这兄妹二人又在小打小闹,总要殃及无辜之人。
萧清规立即换了话头:“兄长不用些么?”
行军在外,他身为主帅岂能随她一起在牙帐中堂而皇之地开小灶,遑论她堂堂长公主擅自前来大营已是不妥。萧翊瞧她许久不曾展露如此多的欢笑,不愿说这些道理搅了她的兴致,只摇头拒绝:“晌午吃过了,我出去一趟,你慢慢用。”
她将近整整一日没有用食,到底是饿了,大抵是见到了萧翊的缘故,心情不错,胃口也有些大开,吃了不少,寿眉收拾碗碟时都是带笑的,想着此处也就是苦寒了些,天气若能变得和暖,倒是极适宜萧清规养病。
用过膳后,寿眉又为她绾发,身着胡服的缘故,头发也编成了北朔女子的长辫,牙帐内连面镜子都没有,萧清规只能扭着头看,忽然幽幽问:“你瞧见那个胡姬了么?”
寿眉不解,万俟格来的时候,她在帐中守着萧清规,刚刚她又在伙房,并无机会见到弦姬。
萧清规已追问道:“你觉得她美吗?他们北朔人的样貌都是那么浓郁,打眼看着总是不寻常的。”
她忍不住去琢磨萧翊看弦姬的眼神,难免觉得他们这些同族立在一起是更相配的,旋即又责备起自己,她怎会有自卑之心?殊不知一切因爱而生,都是些无根无用的烦恼罢了。
寿眉岂知她在与弦姬暗中比较,只是照实回答:“何为不寻常?殿下是我大誉的长公主,容貌也是一等一的,还有比长公主更不寻常的女子么?”
萧清规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抚了抚充实的胃说道:“吃得有些多,我想出去散散步。”
寿眉本想阻止,暮色渐暗,外面到底有些寒,可见她心情不错,也不忍泼冷水,想着胡服厚实,走上片刻也无妨。
主仆二人出了营帐,萧翊恰巧也与顾放谈完了军务,踱了回来,见她露面有些不悦,说道:“天要黑了,还不回去养着。”
萧清规回道:“兄长,我就逛上片刻,片刻就好。”
她柔声求他,他难免心软,不忍继续苛责,看着她谨慎地挪动脚步远去。
天还是有些暗了,近处值守的戍卫知晓来人是景初长公主,纷纷扶剑跪地施礼,远些的将士正在走动,险些撞上了她,满口“长公主恕罪”,渐渐跪了一片。
这些年来她的地位愈发尊贵,早已习惯了这些礼数,满不在意地拂袖命之起身,时而因险些滑倒而发出低声的惊呼和嬉笑,久违的稚气之举,寿眉则稳稳扶着她。
可这些看在萧翊眼中,却是极为不妥,他并非不愿骄纵她,只是不该在军营之中,他也该爱惜他的部下。
萧翊的心越来越沉,何尝不想她的笑声再持续得久一些,但他不得不早下决断,医官的叮嘱回荡在脑海,寒沙川大营也不利于她休养身体。
他还是得将她送走。
萧清规的声音远远传来,像一头幼熊般笨拙地走向他,打断了他的思忖:“兄长,北地此时可还有寒梅盛放?去岁在永安时无心赏梅,芜园的梅也早早谢了,有些可惜。”
萧翊揽着她返回牙帐,接道:“九岭深处尚有晚梅,过几日带你去看。”
“为何要过几日?可是找到了叛军踪迹,打算开战?”
“过几日天气会再好一些,也到了北朔的节庆……”
第40章北朔的风雪(8)
三日后,乃是北朔为期半月的送神赛会,至此昭示着一年漫长的冬日彻底结束,举国拜日欢送月神,皇室举办最为盛大的祭礼,赐酺七日,民间也有热闹的欢庆仪式,余兴将会持续整月不散。
萧清规本以为萧翊会去北朔与宴,毕竟万俟格亲自送来了请帖。数日以来,他们绝口不提萧翊的身世,可如今的北朔皇帝万俟琅毕竟已经垂垂老矣,指不定何时就会病逝,那是他的祖父,萧清规希望他能见万俟琅一面,却始终无法开口。
九岭幽深,群玉环聚,延绵的银山日日景致不同,当真是春日到来。萧清规身着胡服,掀开棉帘探出马车的窗外,鼻头虽有些红,倒也不觉很冷。
萧翊坐在她身侧,伸手将她捞回:“等会儿准你下车赏梅,老实待着。”
他与她一起困在四方的马车中,他是因腿伤,她则是天疾,萧清规语气不免有些颓丧,说道:“即便已提前开了路,马车总是不便在雪地中行走的,若非……”她斟酌了良久,唯余一声感叹,“还是策马恣意,眼下我们定早已见到晚梅。”
萧翊霎时无言,她的病已非一朝一夕,十余年来他何尝没有四处求医问药,山河之大,他却始终求不到一个解法,这些话他不愿跟她说,徒增烦恼罢了。
车行缓慢,萧清规便与他娓娓道来,陈清阴阳二蛊之事,隐去了自己那时一心求死、贺兰云裳才告知她这些,也不想让他担心。
萧翊的神色未见什么波澜,更像是早有预料:“我素来不喜贺兰世镜这个人,她行事一贯鬼祟,倒也不难猜测使的是蛊毒。”
记得元徽末年,他曾前往南疆平叛,擒获了叛军部族的长老,长老姓贺,不知与贺兰家是否有些渊源,也是个擅使蛊毒的。他以合族性命相要挟,问其可知贺兰世镜最为阴邪的手段,老头儿是个强脾气,即使看向亲眷的眼神挂着不忍,可听到贺兰世镜的名讳却顿时变得缄默,只字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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