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忽然想起之前陆文娟说的话。
她自己刚来这里不久,就碰上了一场暴雨,雨里爬出了无数只惠姑,在村子里四处抓人,只要抓到村民,就会吸食掉。
后来传言说,有些惠姑就长着村民的脸。
……
如果全村的人其实早就被吸食掉了呢?
闻时脑中不由冒出这个想法。
像是为了印证,那片田地里接二连三长出了无数张脸,每张脸都有几分面熟,都是之前在大沐里见过的村民。
他们四肢并用在地里爬了几步,然后扭曲着筋骨站起来,在“咔咔”的骨骼声中把自己调整成正常人的模样,陆陆续续往村子里走。
结果刚走几步,就看到了田埂后方的人。
闻时注视着他们。
他们也注视着闻时。
可能是刚从地里爬出来,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奇异的味道,不难闻,还有点熟悉,接近于之前闻时吃过的那些怨煞。
虽然正常味觉已经有点恢复了,但乍一闻到这样的气味,闻时还是条件反射地有点饿了。于是他舔了舔下唇,喉结也跟着滑动了一下。
惠姑们:“……”
它们可能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看它们也能看饿了,一时间惊呆了。
几秒之后,它们撒腿就跑,转头就要往田里跳。
张岚和张雅临姐弟被这莫名的转折弄懵了,完全忘了反应。倒是闻时反手就是一把傀线甩出去,长长白棉线像鞭子一样抽着呼呼风声,绕着圈把那些东西捆了个正着。
那些东西疯狂挣扎,力气大得惊人,扭动着就要往田中的某一个点钻。因为被强行拖慢了动作,那个点形成了一个漩涡,像是被人在水下撕开了一个洞口。
那应该是通往另一边的路,只是不太稳定。
于是闻时另一只手也拽扯了一下。
刹那间,风云骤起。
一条巨型长影从众人头顶呼啸而过,裹挟着烈烈罡风,在锁链锵然的金属摩擦声中,直直捣向那处漩涡。
轰然撞击之下,入口终于显露出来。只是深黑无比,一眼看不到尽头。
张岚终于反应过来,一排四张符拍过去,带着金光钉在入口四周,固住了那块地方。张雅临两手缠满傀线,带着小黑第一个走进去。
入口里黑雾浓重,眨眼间他们便没了踪影,连声音都消失了。
保险起见,闻时给夏樵系了一道傀线,让对方跟老毛走在前面。他自己本想殿后,却被谢问轻推了一下,说:“走前面。”
其实在已经想起来的那些记忆里,他好像始终都是跟在这个人身后的,从小到大,从要仰着头,到只用抬起目光,不知道走过多少路。
小时候是当尾巴当成了习惯,大了之后就有了几分不可说的私心。因为只要对方不回头,他就能长久地看着,不用矜骄又冷淡地转开眼睛。
……
闻时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先朝入口走去。快要进去的时候,他下意识扯了一根傀线,想要给谢问系上,就像上一个笼里一样。
手已经伸出来了,他才倏然反应过来,这其实有点多此一举。
“怎么?”谢问愣了一下,目光落到他手上。
那个瞬间,闻时少有地感到了一丝尴尬。他偏开目光,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说:“没事,我先进去了。”
谢问动了一下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已经转身朝那片黑暗里走去。
被漆黑包裹的瞬间,闻时才垂下手来。五指上缠着的傀线没来得及收回,长短不一地坠着,被看不见的风扫过,空空荡荡。
他蜷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正想把线收紧,就感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握住了他。
那只手薄而干净,骨节匀称,手指很长,触感有些温凉。
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