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同友的长短,便又是取决于志同与道合。显然,二人虽是惺惺相惜,骨子里的大半却是大相径庭。
因着提前便知道了这苏姨娘有午憩的习惯,云姨娘也就未曾久待打搅。只说了大约半个时辰的话,她便又起身顶着日头回了。
合欢院近着世子的书房,此处的景色在整个端王府中也算是独树一格。
园林假石具是仿了苏州林苑的样式,看似极是普通的一条鹅卵石路,却是走出步移景易,曲径通幽之感。
合欢院离云舒阁着实不算近,云姨娘顶着日头行了一路,待到院时,一张清丽大的美人面早已泛起了微微的灼红。
丫鬟伺候着她换下了洇湿的妆花比甲,云姨娘身上干爽,本想躺在春榻上小憩一会儿,不成想这一觉便睡到午后。
因着心里有事儿,今日午宴后的锤丸端亲王也未曾久留,宋燎恩瞧着他面色不好,便派小厮将人送了回来。
端亲王一回了府,也顾不得换下身上的朝服便直奔了云舒阁而去。
当他进了屋门时,云姨娘也是刚醒不久,此时正坐在圈椅上喝着绿豆百合饮子消暑。见端亲王进了屋子,她忙将饮子放下,满面笑容的迎上男人。
“茉丹,快去小厨房再端盏饮子来。”
婢女应了声忙匆匆去了。
云姨娘这才又伺候着男人松了官袍间的玉带,又拿起件略显轻薄的云纹直裰换上。待她将清凉的绿豆饮子送到男人掌中时,云姨娘这才娇笑着开了口,“王爷,妾今日去见那位苏姨娘了。”
宋毅垂首轻啜了口饮子,闻声微一扬眉。
云姨娘见状忙将今日的话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又是北疆那连着白毛的风雪,又是些罕于京师的风俗人情,林林总总讲了一堆。
宋毅罕有的耐着性子去听,直到他将盏中的最后一粒绿豆卷进口中时,云姨娘才算收住了话儿。
她端起茶盏润了润干渴的嗓子,这才说道,“这位苏姨娘年不过十八岁,听说是个自幼长在北疆的孤女。小时候被她师父捡到拉扯大的。”
“哦,她那师父也是姓苏,那日她头簪的合欢簪便是她师父留给她的。”
宋毅望向云姨娘,“留?”
云姨娘悻悻,“苏姨娘说她那师父前几年便去了。”
宋毅眸低忽暗,心中却忽而仿若被什么刺了一下,一瞬的紧紧密密的疼。
他长指微卷,忍下了这莫名的痛。沉默良久后,方才又望着茶盏中起伏的叶片沉声问道,“她可说那师父叫什么?”
云姨娘忙摇摇头,“这倒没有,今日妾也是头回去,想来这般私密的事儿苏姨娘也不会讲的。”
心下的一块巨石坠了地,宋毅状似无声的松了口气。他摆摆手,扶着额头在圈椅上轻仰过身,摊散成一片。33??qxs??。????m
云姨娘会了意,便也就不再讲了。她起身,柔情小意地为宋毅松着头穴。
宋毅歪躺在圈椅上,微合的眼睫阵阵刮过掌心。他仿若又看到了那笑得明艳肆意的少女,站在春风里,昂指着天道,“宋毅,你不是好奇我是何处生人?”
“喏,看到啦,我来自天上,用我们那的话讲就是坠入俗世的渡劫的。”
“可天鹅遇到了你个祖传的癞蛤蟆,”少女扑哧一笑,故做无奈状,“还真是回不去了。”
“你说你来自天上,倘若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我该去何处找你?”
少女抿了抿唇,“那就去昆山吧,人说魂归故里,我若是死了,定然要化成一抔骨灰,”她跳起身,做了个杨撒的姿势,“就那么一扬,也许我就能回家了。”
。。。。。。。
宋毅那你就去昆山找我吧。。。
妾听说这位苏姨娘是位自幼长在北疆的孤女。。。
宋毅昆山。。。
北疆孤女。。。
两个声音像是柄重锤,生生凿开了心底沉寂了三十年的点滴回忆。
宋毅忽而掩面悲鸣出声。
倒是将正替他松着头穴的云姨娘吓了一跳,忙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妾。。妾这就去传大夫。”云姨娘起身便要叫人,却被宋毅出声拦下。
本是保养得当的男人忽然间便似被抽去了骨子精气神般,他透过半敞的指摘窗,望见了那碧蓝澄澈的天际,喃喃出声,“苏姨娘那你日后不必去了,今日的事莫要再外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