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实如实讲完,他抬头望向宋燎恩,行兵打仗之事他不懂,不论心下如何想,此时具不是闹翻的时候。
他目光极是焦灼,却也只见宋燎恩漠然转身,而后大步离去。紧接着便是听见长街上绵延急切得战马嘶鸣,不过几瞬,也就全消逝在了风雪中,似是从未来过。
谢子实望着落尽风雪的地面,冲着屋外赫然出声,“背马!”
满院的家丁护卫被这一吼,方从从震惊中涣然转醒,不久后,便也只见一众人马从长街呼喝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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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外风雪愈重,凌凌落雪如鹅毛般大小,才不过后夜,那积雪却是早已没过了半只车轮,就连两驾的大宛马车,在戈壁滩涂上也极是难行。
马儿低一脚矮一脚,这一路行的甚是艰难。忽而,车轮似是压过滩上的一颗石头,车厢极具颠簸了下,而躺在车厢中的无忧,也因这颠簸缓缓醒了过来。
车厢内挂着壁烛,到还算看的真切。这一路颠簸,小姑娘身上倒像是要散了架,就连肚中也是恶心难受的很。
她素手扶额,颤巍巍的睁开眸子,先映入眼的便是那大马金刀歪坐在车厢外侧的善雅。
这人她是识得,曾经在街上偶见过两次,她甚至还帮这人抓过那偷荷包的戝。
小姑娘虽是刚醒,但脑中却是极为清晰。她眯眼端看那人,只见她生的眉目高挺深邃,全不似大渊女儿的小巧。身侧又挎起弯刀,今日竟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掳走,如此行径,怕是只有突厥蛮夷。
她看的真切,心下也是了然,却是不知这突厥人掳她何意。若是为得钳制住宋燎恩,倒真是行错了招儿,她同宋燎恩早已是昨日黄花。
无忧轻轻捏紧了指尖,杏眸微垂,鸦羽般的长睫在烛光下一颤一颤的,似是化做了一朵儿纤弱的花儿。
只还未待小姑娘开口,那歪坐在车门处的善雅倒是先轻笑出声。只见她将拆开的药包随意扔在了案几,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望着无忧,“怀身子了?”
“是那宋燎恩的?”
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面上也挂着笑意,倒不似要伤害自己。
只无忧却也未曾回应,她缓缓坐起,将身上的那件羊皮袄用力裹了裹,一双清澈的眸子这才又静望起善雅。
眸中似是汪着水儿,小脸雪白,竟不知是冷还是吓得。这一副娇弱的样儿,倒惹得善雅不自在起来。
她索性将横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一推,自己轻歪了过去,同靠在车壁上,轻声解释着:“我是突厥公主善雅,我呢,对你没什么恶意,你倒是莫要怕。”
“你的事儿我也知道些,我瞧着你怀中这包似是落胎药,难不成你这位将军夫人,还要被逼落胎?”善雅说着歪过头看向无忧,略显英气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似是觉出善雅并无恶意,无忧方才摇摇头,“我不是将军夫人。”她也不想是,她只想斩断和宋燎恩的孽缘,自己再去谋条新出路。
“汉人当真是弯弯绕绕,”善雅哧了一声,似是觉出了小姑娘畏寒,她便又顺手将羊皮铺盖替无忧掖了掖,“疆外冷,你身上原来那身不顶寒,是我替你换下的皮袄。”
无忧点点头,又听善雅说道,“我看你合眼缘,尤其那手糖果子糖果子做的好吃。不若这样,你就跟我我回部落,专给我做糖果子吃如何?”
她目光扫过无忧小腹,“身子如此单薄,一碗落胎药下去我瞧着怕不是要要了你的小命。”
“你跟着那宋燎恩有甚好的?保不齐你这孩子今夜就成了遗腹子。”
“你便安心跟着我回去,我突厥男儿自是有那骁勇英俊的,来上十个八个,随着你,如何?”善雅边说边伸出一对手掌,在无忧眼前晃了晃,而后既是认真的说道,“若你都欢喜,这十个八个都要也不是不可以。”
无忧惊的一双杏眼具是圆了,只惊听过这后半段话,那前段儿的遗腹子倒是让她心觉不安。
她正过身子,望着面前肆意张扬的女人,“敢问公主,这遗腹子倒是何意?”
善雅闻声先是微怔,继而呵了一声,刚欲开口解释,却见马车豁然停了下来。
一个突厥士兵挑开毡帘,面上甚是焦急。那兵操着突厥语叽里呱啦的对善雅说了几句,只见刚刚还一副吊儿郎当样的她却突然郑重了起来。
善雅微拧起眉头回看了无忧一眼,紧接着便握起了弯刀,一个鹞子翻身,径直跳下马车。
她翻身上马,动作及是爽利。马儿在风雪中嘶鸣,车厢外响起了突厥兵的阵阵呼喝。
无忧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为何,可却读懂了善雅眼神中刹那的惊异。
她自幼长于北疆,骨子中早就刻画进了深深的求生意志,此刻即便是心下慌着,脑中却也早就有了主意。
只见小姑娘环视一圈车厢,便伸手将那用的上的火折子和几块糕点急急忙忙塞进了怀中,再扯了腰带在身上紧紧缠了好几圈,好让那温热宽大的皮袄不至于丢了,使她冻死在疆外。
待小姑娘做好这一切时,车厢外的呼喝声已似是要达到了鼎沸。
那叽里呱啦的突厥语讲的极快,她自是听不懂,可间或里跳出的几句北疆军,宋燎恩她倒是听的真真切切。
烛光在寒风中似是也失去了温度,明明灭灭。无忧的一双小手直颤,纵是她活了十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打打杀杀的事儿,心下自然是怕的。
她轻手推开车窗,望着那犹如长龙般,燃着火把自远而来的队伍,不觉摒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