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酒坛放下,撸起袖子作势便要去教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夫人,你莫要听她们乱嚼舌根,奴婢这就将她们禀了管事,逐出府去。”
她说这话时,无忧正点着脚尖抬手费力的够着那丛迎春花。
迎春花大概是有些年份了,长得有树高,最高的几株枝杈上,几朵小黄花开的正是娇艳。
无忧点着脚尖,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将那几枝小花折了下来。
应该是许久未曾动过了,摘支花也能将她累的有些气喘。
她转过身望着红柳,一双眼湿漉漉的。顺手将摘好的花递到红柳怀中,糯着嗓子说道,“她们讲的又不是假话,你气又抵什么用呢?”
这几日她翻来覆去将事情想了许多,便总觉着自己同宋燎恩的相识哪里有些不对头。她知晓轻重,怎会将那买炭的丫头失手打死?万般巧合,军务缠身的大将军又怎么偏偏要救下自己这一个孤女。而且自打自己入了这将军府,大哥的在军中的职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一跃成了疆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知晓大哥是有本事的人,可这一切凑到一起又太过匪夷所思。彡彡訁凊
无忧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便也就不去费脑子想了。她同师傅苏念一样,历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从前不曾知晓,可如今事已至此,她是不打算再留在府中同那些女子共伺候一个男人的。宋燎恩救过她一命,她也入府为妾多时,两厢来算,倒是也不亏欠彼此。
只是她手上的银钱却是不算宽裕,他送她的银钱首饰,她不打算带走。甜食铺子开张不久,进项不多,三三两两的算下来,手中也不过百两银子。
这酒肆是不能开下去了,北疆恐是也不能待了,只这余下的路怕是有些艰难,需要好好计议。
“况且我又是无需去气的,走吧。”无忧拍了拍红柳的肩膀,弯腰拾起酒坛,转身绕过另一条路,离开了花苑。
红柳不想自家夫人受这无端的非议,可夫人已是发话,她自然是不能再反驳什么。只好木起了小脸,远远瞧着几个婆子的身影唾几声,再转身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刚刚远走,假山顶上却响起了一声极为娇魅的声音,“呵呵,还以为这位贵妾是个什么天仙人物,我瞧着这姿色,竟是连我屋里伺候的丫鬟都不如?”
花织手持丝帕,半是含羞半是娇魅的轻掩住樱唇,一身薄锦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举手投足间,尽是诱人的风情。
她嗔着身侧的青衣女子,咂了半晌,便觉着这一路行来,所见的女人皆如那素味汤面般,寡淡无味极了,清冷着一张脸,看似清纯,甚是无趣。
花织扬了扬手中的丝帕,打了个呵欠,抖落一阵儿的玫瑰香,“云希妹妹,今儿这风筝也放够了,边疆风寒沙大的,我这身子弱怕是要歇一歇,就先行一步。”
“是,姐姐请自便。”云希微微福身,让出了假山上略显陡峭的小路,一脸的温顺。
花织撇了她一眼,不禁撇了撇嘴,青葱般的指尖扶住了丫鬟递上的手臂,由丫鬟扶着小步向山下走去。许是她的身子太过婀娜,薄薄的衣裙撑不住她饱满的身段,整个人便随着步伐柔腻成了三月里的细柳。
云希站在假山上,直至望着花织扭远了,这才回身将落在一旁的风筝拾了起来。她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侍女,柔声吩咐道,“去吧,寻个人好好修一下,余下的钱,你就拿去买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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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掌灯时分,天际间散尽了最后一丝光亮,一轮半月,高高悬于空中,清凌凌的月光将本是萧瑟的戈壁映衬得更为荒凉了几分。
无风无云,萧瑟寂寥的疆外,除却了孤狼偶尔的哀嚎,便只余下远处军营内偶尔传来的号角之声。
营帐内,散漫的烛光晦暗极了,将宋燎恩本是棱角分明的面颊隐于了暗色里。
他正阖眸歪坐在高椅中,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支着他的头,看不出喜怒,神情中却甚是随意。
而帐中,除却了那偶尔跳动的烛光,便只余下了副官接连唱和的声音。
副官已经足足讲了半日,他将近年里军中的军饷账簿,军械供应,营防布局,乃至于偶尔听到的各个大小军官的风流韵事尽是讲了个便,此时早已是口干舌燥,肚中千方百计搜刮来的事儿更是道了个尽。
他低着头,偷看了高椅上的人一眼,不明这大将军为何对这些寻常事起了兴趣?却又不敢去问。
纵然那人半阖着眸子,生的更是龙章凤姿,又有着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可单凭他几日就趁着平定突厥春乱散掉了关将军隐于军中的大半势力,便可知这人并不是他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和煦。
只是事已讲尽,让他去编,纵然给他几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于是只好两股战战着,仗着胆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将军,属下知道的已经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