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身上沉甸甸的一袋银子递到了谢子实手中,咧嘴笑道,“哥,你吩咐我的事儿我都办好了,给了喜子三十两银子,要他拿去给庙里孩子们买些吃食和衣裳,伙计们的赏钱我也送去了,”
“还有那醉仙楼的酒席,我也定了一桌,都是优娘欢喜的菜式,估摸着午间便能送过来。”
谢子实听着又将手中的银子丢回了谢章怀里,面上带着和煦,笑说道,“余下的银子你自己留着做个体己用,如今也算是阁里有名有姓的掌事了,别老是一副猴里猴气的样子。”
谢章想也没想便将荷包塞进了怀中,面上带着率真的笑,搔了搔头发,“成,听哥的。”
他蹦到了谢子实身侧,“哥,你说优娘今儿回来咱干嘛还要去定饭菜,许久未曾吃优娘做的饭菜了,倒是有些想了。”
谢子实眸色微沉,不过转瞬便又成了平日中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伸手摸了摸合欢树略显干枯的枝丫,喃喃道,“灶间烟火气大,今后便不要优娘再受那个辛苦了。”
“优娘怕是也不能是自己回来…”这句话说的极轻,似是在同自己低喃,一旁的谢章自是没有听去。
谢章又习惯性的搔了搔头发,从前的日子不好过,优娘的一个小酒肆不光要养活她自己,更是要接济着庙里的孩子们,小小的一个身板,风里来雨里去的,着实是苦了些。
想到这里,谢章不免咂了咂嘴,他虽然心思多着,倒也是个性子率直的,“哥,那以后咱好好经营这皮毛营生,让大家伙儿都不再受辛苦了。”
话儿刚落,小院儿中便又响起了规矩的敲门声,在这略显空旷的小院儿中听着倒是尤为仔细。
谢章转回身子,扯着嗓子问道,“谁呀?”
这一声喊下去,敲门声虽是停了,却是没有人应答。
待谢章要喊出第二句的时候,谢子实却是伸出在他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笑说道,“平日里精的跟只猴子似的,偏偏到了正事上却是个傻得。”
他拍了拍谢章的肩膀,“快去开门,是优娘回来了。”
谢章闻言猴眼一亮,三步两跳的跑到门前,将门板猛的一拉开,“优娘!!”
这一嗓子将敲门的小厮震了一怔,小厮愣了几瞬,马上收起了面上的诧异,哆嗦着说道,“小人全福,见过宝公子。”
“免礼,夫人呢?”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身前响起。小厮诧异着抬头,待看到讲话的郎君时,这才恍然。
郎君一身玄色长衣,头上束着玉冠,面容虽不及大将军生的俊美,却也着实配的上温润如玉四字,若不是见他身居简所,冲这周身的气度,也该是个世家大族的公子。
小厮面色一哂,忙回道,“夫人她…”只是话还未曾说完,便被一略显娇俏的声音拦了去,“大宝!”
谢子实闻声面上染了笑意,他大步跨出门槛,只见马车将将停稳,一只小巧的素手便将车帘翻了下来,随之便露出那张自己日夜所想的面容来。
“优娘。”谢子实站在巷口,冬日里的暖阳照在他的面容上,只见郎君眉目如刀刻,一身玄色绸衫越发衬得他体量欣长。多日不见,曾经略显青葱的少年郎摇身一变成了气韵卓凡的青年郎君。
“嗳,”无忧眉眼弯弯了应着,还不等小厮搬来马凳,作势便要扶着车辕跳下马车。心中欢快的如同鸟雀,奈何却折了翅翼。身上这留仙襦裙,远远瞧着是好看,可太过繁荣繁重了,行动起来着实没有素日里的常服衣衫方便,还没有跳下马车,险些便被襦裙绊了趔趄。
就在无忧将倒未倒之时,一双大掌猛然抚上了她的纤腰。宋燎恩率先跳下车辕,他小心着托起无忧将她抱下了马车。郎君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萦绕于鼻端,无忧嗅着这气味,不觉间便红了面颊。平日中自己便是个面皮厚的,可真正近了这疯狗的身,却发现那二仗深的面皮显然不够用了,这脸总是发红。
“我我能跳下马车的,”无忧捏了捏裙角,觉着自己越发的不成了,不光讲马车,这牛车她都曾驾过,果真这深宅大院使人堕落。
瞧着小女人无处安放的小手,宋燎恩含笑着点点头,满眼皆是宠溺着轻“嗯”了一声。刚刚
小女人望见谢子实的满目笑意一滴不漏均是瞧在了他的眼中,按说旧友相见,放在寻常他均是不会在意的,可今日不知怎得,这笑意却莫名的刺的他心下不舒坦。宋燎恩暗自觑过不远处的谢子实,多日不见,少年人的五官越发的长开了,瞧着倒是有了几分京中谢家人的风骨来。
想起这京中谢家,也着实是有些令人惋惜,勤勤勉勉的一族,早间还曾出了宰相,却因着一身好皮相,被长公主瞧了去,支族人尚了驸马,整族便也就在官场落寞了下来。
大渊朝自古便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尚了驸马,纵是有从龙之功,便也只能屈居于末首,为的便是防了外戚干政。纵是保了整族的富贵,整支谢家族人,便也只能游离于官场边缘。
一代一代,没了根基,又是在京中龙蛇混杂的地方,一朝不知哪里得罪了小人,被人馋言皇帝,天子雷霆之怒下,整族便只能落了个满族皆斩的下场,也着实令人觉着可惜。
宋燎恩正了正身子,他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于这新朝小皇帝的事儿,他更是烦的去理会。这谢子实如何在北疆生存落根与他是无关的,纵着他在眼皮下生活,无非是为了自己心中尚存的疑惑罢了。
静待时机成熟,解了这疑惑,宋燎恩眸色渐深,大渊这恶臭的天,许是也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