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至半晌,可天依旧是灰灰蒙蒙的,疆雪一副欲落不落的样子。
陈庆嘴里衔根枯草,铁塔似的身躯蹲成了一大团,他倚在门桩旁,望着来往间喜气盈盈的士兵们出着神。
前几日,他刚刚从隔壁寻疆回来就突然被告知立了大功,一朝从末等九品校尉连升两级,成了疆军中的七品副尉。升官明明是个好事,可这几日细细琢磨起来,倒是越发的心里难安了。按说这巡疆不过常事,何来苦立军工之说?
心里有了这心思,陈庆这几日可算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苦思冥想了好几夜,连眼底都青黑上了几分。直至昨晚,才蓦然想通无功无绩难不成将首是看到忧娘的面子上提拔的自己?倘若真如此,这官不升也罢。他征战沙场无非是想凭着自己双手成为忧娘的倚靠,这靠人赏来的官位说不上有多光彩,保不齐还成为世人柄垢忧娘的尖刀,这可万万使不得。
思极至此,陈庆眉头一凛,张口将草梗吐到身侧,他转头瞧了瞧,远远叫住宋燎恩的亲卫,“大将军人呢?”
卫兵被这粗声粗气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待他抬头瞧见是陈庆时,满溢出心窝的怒火竟被生生逼了回去,这可是大将军一手提拔的左膀右臂,明眼人都知道,现下的陈副将可是惹不得,
“陈副将,大将军刚刚说要回城,您现在去营门,怕是还能遇的上。”
“成,多谢小兄弟了。”陈庆说着便起身直奔营门而去。
步履甚是铿锵,就连身上的黑甲也是沙沙做响。九尺多高的汉子,跑起步来便似带起了一阵旋风,就连亲卫也险些被刮一趔趄。
亲卫手手扶长矛稍稍稳住身形,望着那飞奔而去的陈庆,不住咂舌,“怪不得能入了大将军的眼,冲这力道,日后怕不是也是员猛将哦。”
待陈庆紧赶到营门时,宋燎恩正立于马上。灰暗的天空,依旧抵挡不住他的英姿,只让着觉着郎君身量体长,一身霜衣,更是状似谪仙。
好讲不讲,这大将军着实生了张好面皮。
“大将军!大将军止步。”陈庆急步从营内赶了出来,三两瞬的功夫,便跑到了宋燎恩身前,他急喘着气,立正身影,抬首望向马上人,“大将军末将有事要同您讲。”
宋燎恩收回举起的软鞭,垂首望向陈庆,抬唇笑道,“陈副尉有何事?”
听到如此称呼自己,陈庆抿直了嘴角,心下更是难安了,“大将军…末将…末将”
见着陈庆局促的样子,宋燎恩心下已是了然,他张口打断,“陈副尉无需多心,疆地多变,今冬又是个多雪之季,若不是你巡视中多次喝退突厥,怕是这个年整个边城也不能过得安分。”
“除夕夜宴还要请副尉同颜将军共同主持,”宋燎恩眼身将手探到陈庆肩头,轻轻安了安,“有你做这后卫,我心安。。”
陈庆咂咂唇舌,“将军,可这…末将属实愧不敢当。”
宋燎恩勾勾唇角,“副尉而已,是你理应得的,”他顿了顿,又道,“待十五日同颜济一齐来府中吃宴,优娘也许久未见你了,前几日还总同我讲想念陈大哥。”
讲起优娘,陈庆不住心下一软。既然话已至此,也就无需多言,在其位谋其职,日后多多效力便是。
他一扫先前的不郁,抓了抓银冠,咧嘴一笑,“末将…,我也念优娘了。”
陈庆提起优娘的口吻着实亲热,落在宋燎恩耳中不住心下一动,竟生出股子莫名的燥郁来,他勉强扯了扯唇角,“既然如此,我同优娘在家中备好宴席等你们来。”
“家”字咬的着实重了些,然而陈庆却丝毫未曾察觉,他大咧咧点点头,“成!”
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最气的是软棉花却是个听不懂话的。
宋燎恩只得暗暗颔首,忽而软鞭破空而响,发出“啪”的一声炸响。马儿吃痛,扬起四蹄,飞也似的窜出了营门,不一会,便同着郎君一齐消失在了茫茫戈壁。
这一侧,遥望着转瞬便消失的宋燎恩,陈庆不禁惊大了眸子,“这大将军,果真不同凡响,事事皆快啊。”
当宋燎恩回到府中的时候,无忧正爬了高高的梯子去贴桃符。
“喜居宝地千年旺”
“福照家门万事兴”
而横幅,正是拿在小女人手中的四个大字“喜迎新春”
宋燎恩停住脚步,抬首望着那赤红的大字桃符,眉角不住抽了抽,这桃符许是此生以来于府中贴的最为…直白简单的了。
不似诗不似句,刚读时只觉着粗简到平易,不过细细瞧去,还算是不错,最起码不似舞文弄墨,倒还多了些寻常人家的温馨味道。
扶着木梯的小厮回头间发现了立在不远处的宋燎恩,他心下一哆嗦,刚欲开口,“将…”
话还未说完,便被宋燎恩轻轻摆手打断。他抬指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厮得了示意,匆匆垂下头,佯装做没有见着人,只是手上扶梯的动作更为小心了些。
无忧立在高梯上,仰头丈量了半天,最终选定一个自认为最为妥帖中正的位置,她弯腰对立在梯旁的丫鬟们喊道,“你们瞧瞧这个位置中正不中正?”
红柳仰头望着那足有两三米高的梯子,犹豫道,“中正倒是中正,夫人,要不您还是下来吧,贴桃符的事儿交给小厮去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