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芬面色凝重道:“父亲请听女儿一句劝。是咱们的便是咱们的,不是咱们的,咱们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去夺过来,别人能容得下咱们吗?咱们只吃自己碗里的饭,何必想着去把别人碗里的也夺过来。给人留余地,也是给咱们自己留余地,一旦撕破脸,再想要挽回就不可能了。”
李惠说:“娘娘怎么这样幼稚,只看得到眼前,看不到以后。你能容得下她,她不见得容得下你,咱们不抢占先机,别人就会抢占先机,等她到掌控一切,到时候还有你的活路吗?”
李芬说:“父亲也许真的是过于担心了。皇后自己又无子,能继承皇位的只有太子。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害太子的,咱们如何不能联手呢?冯家和李家和则两利,分则两伤,皇上而今正当病重,两家不宜再互相撕斗。我想皇后如此识大体,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李惠万万没想到李芬会是这种态度。
这个女儿从小懂事,对他言听计从,此时却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肯听从他的。
李芬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父亲怎么会如此清楚宫中的一切动向呢?他怎么知道皇上会驾崩,他怎么会突然这样大胆……这不对啊!
父亲怎么会突然这样大胆。父亲再想揽权,也不能毫无准备说做就做。父亲的语气,好像是蓄谋已久,就等着这一天,直奔着这个目的来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渐渐升起来:“父亲……父亲怎么会知道皇上的病情的?宫中有传言,皇上是中了毒,难不成这跟父亲有关吗?”
李惠连忙跪下:“娘娘早晚一天会知道的。”
李芬听到这句,心都凉了。
她对拓拔叡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是觉得很害怕。
“父亲在宫外,怎么可能有机会做这种事?”
李惠到这个时候,也不瞒她了,跟女儿实话实说:“娘娘宫中有宫女,是臣当初引入宫的。”
李芬难以置信道:“是因为我给皇上送的吃的?”
李惠说:“娘娘放心,这个毒,是异域传来的奇毒,宫中没有御医能验的出来的。”
李芬想到她惦念那人,心中怀着隐隐的期待,和讨好的念头,去给他送爱吃的粥点,原来送去的却是一碗碗的□□,她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她的确不爱拓拔叡,但是她也不恨这人,甚至隐约的有点好感,总暗暗期盼着有一天他能注意自己。没想到却会亲手害了他。
李芬看着她父亲。她脸涨红,突然眼泪自眼睛往外涌,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她强忍着泪,然而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她生气而愤怒道:“父亲,你怎么可以利用我做这种事情!”
李惠面不改色:“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李家。”
李芬哭道:“为了我?父亲你这样做,考虑过我的心情,我的安危吗?”
她一下子想起了许多事。
她自小容貌不美,在家中姐妹中最不受宠。因为容貌不美,所以她才要努力读书,努力让自己知书达理,希望借此可以让父亲满意。
她的努力可能有成果吧,等她年纪渐长,比其他姐妹都懂事时,她父亲确实对她另眼相看了一点。所以哪怕被送进宫,她心里有点孤独难受,她也觉得这是父亲对她的另眼相看。所以她还是努力做好自己的该做的事。她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的亲生父亲会这样利用她。利用就算了,甚至不顾她的死活。
她只感到无比伤心失望,好像回到幼年那种人人不喜,被人抛弃遗忘的心情了。她质问李惠道:“父亲做这种事也要说是为了我?世上有这么为亲生女儿的吗?皇上若是吃我送的东西中了毒,父亲预备要怎么办?父亲说御医验不出来,要是验出来了呢?要是验出来,父亲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就变成是我下的毒,是我谋害圣上,父亲只管撇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父亲是这样打算的吗?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要这样对待我?难道我这些年为了讨好父亲做的还不够吗?我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就算你不疼我,又怎么忍心这样做。”
艰难
拓拔叡口述遗诏,刘夙跪在皇帝床前,用一支笔,一字不改地记下。冯凭立在帘边,心情沉重地默默听他口述遗嘱。
“朕驾崩之后,由皇太子拓拔泓即位,拓拔子推、陆丽、李惠、乙浑录尚书事,共同辅政——这道诏书,你先做个备录,以防不测。其他的事情,暂时不十分要紧,等需要的时候在说。朕若心意有变,可能会有更改,若更改,便将此诏作废。若无更改,这就是最终的遗诏。”
刘夙小心翼翼,神情严肃地应命。
拓拔叡道:“此事不得向任何人讲起。”
刘夙道:“臣明白。”
一共两份内容相同的诏书,拓拔叡验看无误过后,一份留在太华殿,一份被刘夙所持,带离太华殿,回中书省做备录。这样做为的是防止有人调换。来日验旨,需要两份诏书同时具齐,一致才可执行。
拓拔叡躺在床上,道:“天凤阁里现在有人在吗?”
天凤阁是史馆,平常都是无人问津的。拓拔叡今夜不知怎么想起了,李贤回道:“应该有值守的吧?”
拓拔叡道:“让人去打听一下,是谁在值守。”
李贤道:“是。”
过来一会,打听的人回来了,称今夜是李羡在阁中值守。拓拔叡说:“召他觐见。”
自从太武帝时,崔浩因为修国史而惨诛族之后,魏朝一直不置史官。拓拔叡后来虽然置了史官,但是一直是别的官员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