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和爹第一次不对付,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得知爹要卖羊,他也不是滋味。
他在院子前蹲了一整天,一看见路的尽头多了一道黑影,就知道是爹回来了。
上回挨得揍还疼着,他本想上去迎他,可一想到这里立马又不动了。
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邓杉还没走到家门,那浑小子忍不住终于凑上来了。
他很快注意到了那个深蓝色的书袋,一脸兴奋,连带着嗓音也明快了不少:“爹!”
邓杉的心决计是软下来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现在知道叫爹了?!”
小儿子抬着脏兮兮的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他:“爹,这是给我的吗?”
“嗯。”他声音一顿,又补充一句,“把脸去给洗了,脏成什么样……”
“谢谢爹!”
若是有条尾巴,只怕此时是要摇到天上去了。邓杉轻叩他脑门,嗤了一声,“出息!”
小孩子记吃不记打,怎么骂都是高兴,他应了一声拽着书袋撒丫子就往屋里跑,提着嗓门生怕人家听不见:“哥,哥!爹给我买书袋了!”
邓杉看着他的背影笑骂一声,可忽然又陷入了茫然。
从小到大,他确实没给这孩子买过什么。因为妻子的体弱,他将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了如何为妻子治病上。虽然陈秀也会照顾孩子,但家中条件毕竟有限,买过的东西,缝缝补补只要能用就会继续留着,所以大儿子总会优先获得更好的待遇。
而小儿子邓禾,只能穿哥哥留下的旧衣服,翻哥哥几乎快掉页的破书……
-
那孩子从小到大也就“胡闹”过这一回,他也知道家中辛苦,每天放了学就拽着书袋往家跑,将东西一丢,立马带上竹篓和小镰刀上山割猪草。等他回来以后,那孩子已经将活做完了。
这一来五六年过去了。
虽然考上了镇子里的中学,距离不算近,小儿子依旧每天往家里赶。
直到——
那天,邓杉正在干活,突然下起了暴风雨,他下山时跌了一跤,伤到了腰椎骨。
虽然不想承认,但邓杉知道他开始变老了,身体也不比从前了。
因为之前耗费了太多心神,邓杉比所有同龄人看起来苍老得更快。妻子过世那么多年,可家中的债还未还,两个孩子的学费也要比之前贵上了许多。
铺子的老医师说,他的情况至少得休息一个月,然后再看看恢复情况。
邓杉哪等得了一个月,马上就要到了农忙的季节,哪怕三天也不行!
“贴些膏药会好得快一些。”
从前,邓杉也经常摔着碰着,可他从不会看医生。他相信人的身体就和庄稼一样,就算折了叶子,不过几天它的“伤口”就会自动修复。
对此深信不疑、并且还年轻的邓杉在小病方面从不会花费一分钱。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够年轻了。邓杉犟着脾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一边拖着沉重的步子,扶着腰往家走,一边低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