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说的是,老人有一出很喜欢的戏曲,连眷抄时都无比认真,经典句子甚至还换了颜色做标记。
而那一首恰巧她也喜欢,好像曾经还在那张翻唱专辑里致敬过十几秒。
她盯着戏折子出了会儿神,想起了小时候的裴寒舟,他也会在老人的带动下听这些吗?
但她没有出神太久,很快又继续投入翻译,看着最终的成品,心间涌现无限的感动和唏嘘。
次日,她上午在健身房练了舞,下午和裴寒舟去了自己前几天曾踩过点的地方。
她没有主动说,只是先在附近买了杯鲜榨果汁,再回来的时候,看他正对着那一片乐高积木沉思。
她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
裴寒舟淡淡道:“我还记得这里。”
“那次月考我在生病,成绩出来以后,只拉开了第二名几分,家里人怒不可遏,扬言要打得我握不了笔。我逃了出来,躲在这里,最后是他来把我接走的。”
她当然知道,“家里人”指代的是他严格的爷爷,而“他”,指的则是曾祖父。
“他虽然做不了多少,但总归来讲对我很好。”
男人半垂着眼睫,瞧不清眼底汹涌的情绪,但嘴角却挂起一丝嘲弄的笑,“他走的头几年,我甚至不敢去祭拜他。”
那几年他们做过他唯一的寄托,但曾祖父最终也没能等到他回报,只有曾祖母还健在,他不愿悲剧重演,于是力所能及地对老人好。
林洛桑一语中的:“你愧疚吗?”
“我没有办法不愧疚。”男人说,“总觉得无颜面对他,连他临终时微小的遗憾都无法弥补。”
她极少见他这样,思忖半晌之后,说:“可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错,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没有决定权,你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也许他并不怪你。”
男人低声:“我也这样安慰过自己,但明白是一回事,想法又是另一回事。”
“他究竟怪不怪我,恐怕谁也无法替他定论。”
“你之前给我的戏折子我看过了,里面有一张纸,”林洛桑抬起眼,“是给你的。”
裴寒舟猛地一滞,蹙眉看向她。
她递出那张纸:“他是真的,不怪你。”
他接过那张薄薄的,如同命运际遇般脆弱泛黄的纸张,展开,是熟悉的笔迹。
因为乏力,偶尔有些地方写得潦草模糊,但她已经在旁边做好了标注,看起来并不费力。
林洛桑上前半步。
“他的第一个心愿,是希望你正直勇敢,不走歪路,你做到了。”
“第二个心愿,希望你平安健康,你也做到了。”
“第三个心愿是要你懂得感恩,现在曾祖母被你照顾得那么好,不就是证明吗?”
“他临终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些,他没有遗憾了,”她上前握住男人的手,“你不要自责,这一切真的和你无关。”
男人容色复杂,一遍又一遍浏览自己熟悉的字迹,好像有什么在一点点从身体中流走。
他听见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温柔抚慰和治愈的能力:
“你之前和我说过,因为爱,所以你不怪我。”
“现在也一样呀,因为爱,他又怎么舍得怪你呢?”
“虽然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但只要曾经见过的每一面都认真度过且珍惜,并且在往后也永远记住,意义远甚于那最后一面。”
半晌后,他掀开眼睑,低声道:“要和我去看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