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打趣,问他究竟哪一个才算姘头。如果他只是谈个恋爱,玩一玩,倒还好。若他认真了,这事还真棘手。
结果阿陆说:中国清倌人,走到哪里不是姘头?不止白番,你以为华人就将我们当人了吗。在东三省,不知多少清倌人十三岁从堂子点去给上战场的军爷陪夜,得是处女,□□才能叫好运。若没见红,是会没命的。没等轮到我,就先逃出来了。上了艘货船,没想到晃了一个月,到金山来了。先在二埠一个小场子上唱戏,戏唱完,她来后台,看到我卸妆吸烟的样子,吓得不轻。仔细一问,原来是想要我写名字给她看。
顿了顿,阿陆接着说,她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只有在说起女友时,他才会有异常温暖的笑。
他知道阿陆这是断不了了,便问,考虑清楚后果了吗。
阿陆说,不用你管。
他接着问,你攒够钱,打算和那女孩子逃去哪里。>r>
阿陆没说话。
你还差多少钱。
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最近太招摇,不好收手。再往后没人帮得了你。
阿陆沉着脸笑了笑,小六爷可真爱管闲事。
他当然不是好管闲事的,但到头来这事他究竟还是插手了。
最终坏事是托马斯。习惯于温厚忍耐的人,无论属于哪一个民族,被逼急了终是要有一番石破天惊的起|义。事情经过是怎么样,拿手指甲都能猜个前因后果。
你必须立刻和她断了联系。
为什么?
你从没告诉我你还喜欢女人。
我为什么应该告诉你。
lou,我为你花了那么多钱。
大把男人心甘情愿排着候场要为我花钱。
他们也都知道你不是女人吗。
托马斯,你什么意思?
你最近约会的人里有市政副秘书tw罗尔吧?
你疯了。
我怎么没有疯?我光是想想你整整忍了三年的恶心跟我这个五十五岁的肥胖症男人交欢,竟然是因为要养活一个女人,我就能发疯到去杀|人。我光是想到你可能根本不喜欢男人,我几乎想杀了你然后自杀。
……
托马斯将阿陆是男人的事告诉了tw罗尔,此人不知是愤怒过头,还是起了更大的兴趣,带了几个白番,到三台戏院闹了一场大的。洪老犯不着为了个惹是生非的戏子趟美国法治的浑水,只睁只眼闭只眼,由着白番在自己地盘闹。那时他正和刚交往一周的正经女友在拉法叶花园暗场喝酒,接到电话,听说阿陆险些被人在戏院轮|奸,逃出意大利埠,躲到一棵树上,已经无路可走了。
那时已经入了夜,他将车停在唐人街一条街外,等女友离开一阵以后,才取出吸烟的火机与备用油桶。
中国城从前有两株皂角树,如今仅存的一株在那机灵小姑娘家门外。从前还有一株,在板街上,逾四层楼高,足够枝繁叶茂。阿陆也算机灵,当机立断从戏院逃出来,到这树上藏起来。可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名旦被追到树上,还是个花容月貌秦香莲,当街同树下三四个满嘴荤腥的白番英文对骂。这里在唐人街边缘,华洋杂处,灯火还似往常明亮,怕事的人却都躲不知去了哪里冷眼看戏,活生生一出现世的西皮原板铡美案。
——你要是喜欢在树上干好事,那我们就上来办这事。
——你们敢往上爬试试。
——为什么不试试?
——信不信我尿到你们头上。
老番笑得发了狂:让我们看看你的好东西,究竟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