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逍神色淡漠,“为何要管?”
洛溦听他语气冷淡,“可她是你亲妹妹,太史令就一点儿不顾念手足情?”
话出?了口,又意识到自己可笑?。
竟然跟沈逍提什么?手足情。
豫王也是他亲兄长,他下令杀那人的?时?候,连半刻的?犹豫都没有。
还有齐王,眼?下,连生死都未卜……
遽然而至的?沉默寂静中,唯有腾烧的?木柴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沈逍低声?道:“你早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又或者?,你从前尚不知,所以竟还会天真地敬慕我仰视我,觉得我真是什么?执掌天机的?谪仙神官……”
他望着摇曳火光映出?的?人影,唇畔自嘲浮泛。
“如今你清楚了,我其实,不过是阴沟暗渠里生出?的?孽障,就如萧元胤说的?那般,不懂常人情感,更?不知如何爱人哄人。世间所有人对我而言,实则都无足轻重,只如刍狗,随时?随地都可以舍弃。长乐也好,萧元胤也好,甚至萧佑,周旌略,都不过是我棋盘上的?棋子。他们是生,是死,又与?我何干?”
洛溦咬唇盯着沈逍,想要开口,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当然知道,他是怎样冷心冷性的?一个人。
从前那样地待她,避她、厌恶她。
可既然都已经那样冷了,那样狠了,又为何偏要突然救她护她,偏要时?不时?说些话、做些事,让她觉得他对她或许有些与?众不同?
既然连他都承认自己是怎样无情的?一个人,她也早就习惯了他的?厌恶疏离和避之不及,为什么?……
就不能一直继续那样下去呢?
洛溦移开眼?,扯过先前脱下的?中衣,撕开:
“是,我早就知道太史令是怎样的?人,现?在更?是清楚,背信弃义,欺骗齐王,让他去送死。”
沈逍沉默一瞬,声?音愈冷,“我又不曾发过什么?誓,要对他句句实言,永不撒谎。”
洛溦再不想同他说话,低着头,把手里撕好的?布条结成绷带的?长度。
他是坏的?透顶。
但她不想让他毒发。
还剩最后一次解毒了,只要一切顺利,她就再跟他没什么?纠葛了。
在那之前,她不想他身体出?什么?状况。
洛溦在心里开解着自己,跪低身,拉开沈逍的?上衣,开始往他伤口上缠裹绷带。
可想到齐王,想到他因?为相信自己才陷入了险境,又忍不住有些眼?角发酸,悄悄抬起?手,拭去了那一点湿意。
沈逍盯着墙上的?人影,将女孩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苦涩淡淡。
“萧元胤死不了。”
良久,他缓缓开口:
“他虽不懂政治,却从没输过战局,我又杀了王敏显,断了神策军的?后援,萧元胤若不能活着逃出?来,那他这十多年的?仗就都白打了。”
洛溦停顿住,心下骤宽,语气却仍旧怨怼:
“可太史令还是算计了他。”
沈逍道:“我若不引走神策军,就救不了萧佑。”
这些年周旌略为掩身份,在外一直借用栖山教的?名义行事。然万寿节之后纳入了豫王在东三州的?兵力,为稳军心,不能再继续以山匪盗贼自居,真实身份也渐为人所知。
皇陵一战后,便再隐瞒不住。
消息传到京城,太后自是不会放过晋王的?遗孀与?独子。
“外祖母精于政术,事事谨慎。今日你也看到了,即使在她不知道萧元胤计划的?情况下,也会时?时?刻刻把病弱的?鲁王带在身边,为得就是遇到变故时?能手握钳制对手的?筹码。还有萧佑的?母妃和张贵妃,如今都不知被关去了哪儿。萧元胤自己也想救他母妃和弟弟,我若此时?与?外祖母彻底翻脸,他便再没了机会。”
“治国?与?治军到底不同,大乾朝堂数百年都是依靠士族和文人来撑起?行政架构,门阀世家看上去文弱,实际上力量盘根错节,足以倾覆皇权。王氏十朝名门,传袭至今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京官之中的?族人、子弟、门生实在太多,真要连根拔起?,整个三省六部?就一下子要革除至少一半的?人。没有了这些官员,朝廷的?机构无法运转,京畿随时?便会陷入瘫痪状态,萧元胤想单靠武力推行新?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那太史令为什么?不早些跟齐王说?”
洛溦捏着绷带,“太史令若好好跟他计划,未必不能有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