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握了她手在掌心,低声道:“阿舒,就要过年啦。”
“给你拜个早年?”
秦大笑起来,道:“好啊,那我给你包个红包,就当给阿舒的压岁钱。”
“我还要什么压岁钱,”柳舒见着天黑,心思又活络起来,“快,趁刚吃完饭还不冷,我俩将水打好,洗澡去。”
秦大眨眨眼,重复着她话中的重音:“我俩?”
柳姑娘张口就来,也不知打过多少次腹稿,就等着秦姑娘上钩:“你瞧,这会儿还是数九天,冷着。我俩一人洗一桶,不仅浪费水,而且来回一折腾,不得受寒?反正家里桶大,挤挤也能塞得下两个人,还省了水,也不用担心染上风寒。”
“阿舒,”秦大看一眼神像,“方才还说灶王爷要上去告状,现在神像还没收下去……”
柳舒眼睛一瞪,疑道:“不是已经送走了?既然送走了灶王爷,家里人关上门做什么,关他什么事,他都回天上过节了……你怎么连洗澡都不肯跟我一起的,懂了,定是我现在腰上长了点肉,你要嫌弃,不肯与我坦诚相见。没成想还没嫁进来,阿安就要与我相看两……”
她作势要瘪嘴,秦大拿手捂回去最后几个字。两人如鱼得水这大半年,她怎能不知道她媳妇是个什么脾性?只咬唇看一眼柳舒,叹气一声,没奈何随了她心意,道:“熄灯——你若要点灯,那就只准洗澡。”
柳舒笑得眼角弯弯,闷声点头。待到秦姑娘打水提进屋,她舔舔嘴唇,提了另外半桶,路过客房时,还不忘恐吓一番小猫,勒令它们今晚不许翻缝出来挠门。
屋内的秦姑娘点炭暖屋,拿手试水温。柳姑娘露出个狡黠的笑,翻出块小冰糖塞进嘴里,将水都提进屋来,锁了门,吹灭灯,摸黑蹿到秦姑娘身前,待到秦大渡过她口中那糖粒,方才轻声道——
“我熄了灯,洗澡之外的事,现下做得了。”
第五十六章年夜饭吃!肉!肉!
一年里十二个月,最喜庆的日子莫过于年头与年尾。
往日无论有什么怨仇,到了这天,谁都得带着笑脸见人,道几句好。往日再吝啬的,这两日都得宽活起来——莫说是富贵人家,就是那家徒四壁的穷家,也得想方设法弄点肉来吃,以求来年运气通达,能一朝翻身。
年夜饭各家有各家的做饭,寻常的无外乎鸡鸭鱼肉,秦姑娘订的年货早送来,等着除夕这天下锅。
到除夕正日,她两个懒洋洋睡到天亮方起。小年已将家中内外打扫过,除夕不必再忙,只需将春联门神挂上,大门与各处贴好福字,瞧瞧其他地方可还有什么装点的,做好年夜饭,守岁过夜,待到子时梆子一声响,点燃门前爆竹,自自在在睡到新年天亮就是。
春联是柳姑娘起来后要求亲自写的。她俩小年时收拾出来不少红纸,放得有些年头,边上带着水渍或是发卷,除罢那些着实褪色得干净的纸,将发黄的红纸四下里裁剪一番,也算能用。
她俩都不是什么文采斐然的大文豪,只从那些旧有的春联里挑出两副吉祥的来写。大的预备贴在前门,是“春风屠苏除旧岁,福满桃符迎新年”,小些的贴在后院,叫“岁岁长康顺,朝朝总如意”。另有五六个福字,前后门与楼上小仓库一个,水缸米缸还得贴两个。柳姑娘久不捉笔,连写了七八遍才满意,那些给她嫌弃到一边去的“腹稿”,秦姑娘笑眯眯地卷好,收在卧房柜子上。
灯笼有两年不曾拿出来挂,上面糊的彩纸,挂的流苏,已经朽坏。今年家中添了人,秦大才从仓库里找出来两个大的,两个小的,预备挂着图个喜庆。灯笼的竹骨还算完好,细细擦洗一下,撕掉旧样,熬一点浆糊重新贴上就行。
秦姑娘裁纸来粘灯笼,柳舒就在旁边打那流苏络子。
彩绳是她问卿婶要来的,秦姑娘不通女红,平日里能缝个衣裳就算顶天,遇上这等事只能坐在旁边一脸感慨地瞧。
柳舒手指翻飞,得空看她一眼,立时笑起来:“做什么这样呆头呆脑的?阿安这会儿要是没事,找两根绳来,我教你如何?”
秦姑娘糊完灯笼正无趣——窗花她是更不会剪的,拿着一大叠红纸也是无从下手。她从柳舒脚下的筐子里翻出来几根短的边角料,挨着柳舒坐下,去看她手上是怎么个章法。
柳姑娘撒开手上七八根绳子,单找出两根来,手把手教秦大打出个圆鼓鼓的结,温声问道:“阿安记住了么?”
秦大眨眨眼,眼前将那绳结前后看过许多遍,吞吞吐吐应道:“应当吧……”
她自个儿拿来琢磨许久,可绳子在手上转个弯,立刻就忘光了柳舒教的什么。秦姑娘偷偷向那边去瞧,只能看见柳舒手指挪来动去,就是一个小结,把剪好的穗子往上用线连起来,扎紧,就是一节流苏。
秦姑娘叹气一声,胡乱打个死结放在手心,就想去折腾别的。除夕就是懒散熬日子,天一黑,酒足饭饱,大门一锁,舒坦睡觉去。
柳舒惯想同她一道赖着,哪里舍得放秦大跑别处去呆坐,她拽着她衣裳将人抓来坐下,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还没你给秦秦鼻子上拴的牛绳编起来麻烦。不如不去想这是花绳,就当编来拴牛好了。”
秦大略一思索,果真丢了原来的绳,另又找了几根长的绳出来,刚编完一节,忽地失笑:“拴牛的绳子来拴什么?过年了,给秦秦换根新牛绳倒也行,就是这根太细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