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刚上楼,柳舒就跟着跑上来,笑道:“这么高的地方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她往日捡惯了,楼不算高,真摔下去也就断条腿,自己没在意过,得着柳舒这样关心,心里开心,拿了梯子给她扶着,往那小屋上爬。
今年风大,顶上吹翻了几块瓦,已经碎成一片片。秦大将碎瓦随意丢下来,正要下去拿搁在女墙边的旧瓦,就见柳姑娘已经伸手过去捡,她只来得及喊了声:“阿舒别碰!”
那修房时垒在那处的旧瓦一翻开,登时爬出来一堆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小虫,柳舒吓得一抖,将瓦片扔出去,怔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秦姑娘少时没少领教那些虫的厉害,脚下一滑差点从屋顶摔下去,忙从梯子溜下去,拉着柳舒往自己身上一抱,安抚着拍她背,连声道:“没事没事,吓着了?让我看看。”
柳舒缓过神来,从她怀里出来,两只手搓个不停,吓得嘴唇还有些发白,叹道:“一堆,一堆什么东西……也太吓人了些。”
她到底没碰见过这些多手多脚,长得乱七八糟的小虫子,一时想不起模样,真要细细去想,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秦大心疼,将她脸上揉搓了一下,捧着她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一擦,哄道:“不去想它们。这些地方久没人管,里面容易生些杂虫。见人就怕的还好,若是逢着些凶虫,蛰上两口才是麻烦。阿舒要不要下去歇歇?”
柳舒现下只觉得没人的地方多是有虫子的,摇头不肯走,赖在秦姑娘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忙活。
秦大翻瓦之前,先用棍子挨个敲了一遍,还不忘挡着柳舒眼睛。敲完,用棍子抵着瓦翻过来,拿水冲一冲,才上手去捡。柳舒仍旧给她掌着□□,待到秦姑娘捡瓦屋顶各处的瓦,两人一人洒水,一人扫地,将青砖上的泥灰都撮起来,连同落叶一起,给倒进花盆里。
扫完屋顶,还有房梁,这些椽梁上一年才扫一次,积灰重,多半还能逮着点老鼠窝。柳姑娘怕了这些虫子,跑去拿旧布将床、柜、桌都罩起来。她怕秦姑娘从上面摔下来,硬要她腰上绑着绳子,另一头拴在房梁上,才许她上去擦灰。
这会儿无事,两人都还不急着做饭,秦大坐在大梁上擦灰,一抬头,竟对上只猫眼。那只花皮小猫不知从哪儿爬上屋来的,也不怕被抓现行,冲秦姑娘喵呜一声,坐在一旁舔爪子,秦大手上一顿,低头去叫柳舒,笑道:“阿舒,你女儿上房了,从哪儿窜上来的?”
柳舒抬头去看,方才还有些郁郁,登时也笑起来,朝小猫招招手:“花椒,下来。”
猫是个大胆的,听着声就敢往下跳,也不傻,中间踩了一脚那天地君亲师的牌位,险些把土地爷的神像踹下来,跐溜蹦到柳舒肩膀上,还没等柳舒摸一把,又跳走了。
柳舒扶正神像,笑一声:“今天还没送走灶王爷,就把土地爷得罪了。这可怎么办?”
秦大便在上面笑答:“不妨事,今天也给土地爷多送点糖吃,好叫他闭嘴——说来,我小时候,连那天地牌位都踹下来过。”
柳姑娘抬头看一眼那挂在半墙上的牌子,疑道:“这么高,你也学猫儿上墙了?”
秦姑娘作势要往下跳,吓得柳舒忙追过去伸手要接,她又手一撑,坐回原处去,柳舒拿手上的毛巾去扔她,只惹得秦大笑起来。
“我和秦福小时候比谁能空翻,我俩踩桌子上翻,结果我踹翻了天地牌位,他脑袋上摔个大包,青乌一块,给家里人吓得不轻。我后来可给我爹揍惨了。”
柳舒捡起地上毛巾,笑骂道:“婶子说你小时候混账,我还有几分不信,现在是真信了。莫说女大十八变,旁人变模样,你却变个性子似的。”
秦大沿着梯子下来换毛巾,亲亲她,答道:“大抵是无法无天的时候没人来揍,觉得十分没意思,慢慢就不惹事了。阿舒不喜欢么?那往后还是乖巧些好。”
“随你开心,我哪有不喜欢的,”柳舒拧干毛巾给她,“就是那摔跟头翻墙的事儿,再做来,我可不骂你,只管坐在原地笑阿安是个傻的。”
她这会儿同秦姑娘插科打诨,又给秦大假意要跳房吓一跳,早把那虫子的事忘在一边。秦大由得她来闹,笑眯眯地擦完屋梁各处,再看看顶上有无漏雨漏风的地方,这才同柳姑娘揭了各处盖着的布,开始擦扫。
主屋里的床给她俩挪了个位,床头抵着窗边墙,把柜子挪到另一旁,桌子和柳姑娘的妆台由屋中搬到窗边。中间空出来一块,柳舒从仓库里翻出个旧台架,擦洗干净,将那放梅花的水罐加了上去,若有人开门进来,也先见着这花架,恰巧挡了床。
她俩忙活不停,家里的猫也忙活不停,今日没人管束它们,收拾了主卧,锁了门出来,堂屋里已经打翻两盆水,满地猫爪印。
秦姑娘还没开口,柳舒先笑道:“不关我事,定是随了你惹事生非,我小时候可乖了。”
秦大只得笑着认了这个锅,索性快到年节,由得猫儿去玩。
堂屋不急着收拾,那旁边还有个秦姑娘放酒放杂物的小仓库,两人将东西都搬出来,瞧瞧哪些该晾晒,哪些该丢,还有哪些能趁着过年时拿来吃的——柳舒酿的那壶玫瑰酿,久没人喝,酒气十足,早没了那点儿花酒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