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戌时的梆子声响起不久,盛京城的热闹就逐渐散去,原本白日里围得水泄不通,此刻却只剩下官府名下洒扫之人在收拾街道。
坐落在皇城以南最近的长安街上,林相府中,此刻丫鬟仆妇们正有序的在后院掌灯。
精致的羊角宫灯一盏盏被点亮后,整个相府中都透着安谧祥和的气氛。
偏偏东跨院的正屋里头,大夫人董氏正低头垂泪,却压低了哭声,不敢太过喧哗。
旁边坐着的是同样紧皱眉头的林家大爷林光祖,拳头攥了松松了攥的,到头来只能长长的叹息一声,看向自家夫人的时候,欲言又止。
老爷,这可怎么办呀?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竟要送她入宫做什么劳什子的人上人!西跨院的人倒是说得好听,说穿了不就是眼看着他们女儿入宫多年都只育有一个公主吗?要浅浅入宫不就是为她固宠吗!
想到自家女儿那般懂事的模样,大夫人更加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死死的揪着手里的帕子,巴不得即刻去撕了那让女儿入宫的圣旨才好。
原想着留她两年慢些成家的,没成想竟被荣合堂的那婆子给算计上了。早知要送她入宫,我们就该在她及笄的时候早些订下亲事的。
悔不当初的林大爷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打得也倒不痛。
只是一向最重孝道的他竟然会开口称呼自己的继母为荣合堂的那婆子,让旁边坐着的大夫人不由停住了哭泣声。
一句句的抱怨着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
咱们的行之如今已是二十有三的年纪,却还只是个无品级的侍卫。说出去怕是旁人都不信,堂堂林相爷的嫡长孙连个最低阶的七品宫廷侍卫都混不到,徒惹人笑话。
牧之如今也是十三岁上下的儿郎了,大名鼎鼎的国子监进不去,只能请了个秀才先生在家中教学,纵他有鸿鹄之志也无搏空之翼呀。
越说越是难过,那哭红的眼睛此刻都揉肿了。
眼看着一家子都已经沦为隔壁西跨院的陪衬了,没想到竟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不放过。
听着自家夫人的痛斥,想到这几十年来,大房要么被忽略,要么被排挤,林大爷就忿忿不平。
可他除了对着空气里比划几拳,旁的什么都做不了。
谁让他的继母是出自湛王府的荣康郡主,几十年的积威下来,不但府中由她全权把持着,更是在宫里头,朝堂上都有说得上话的人。
而她真正的嫡亲孙女,林相爷的嫡长孙女林晚舟如今可是宫里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
也怪不得下人说西跨院才是相府里头的主子。
而他们东跨院的人,若无夫人娘家董氏的接济,只怕早都成了荒院一座,或者要被赶回老家守祖宅去了。
长叹一声,林家大爷既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为孩子们感到委屈。
投身在他这一房里,当真是看似风光实则艰难。
烛火拉长了夫妇二人的影子投射在窗下,门外头,原本端了甜汤要送给父母尝尝的林行之和林晚意兄妹二人,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林晚意有些错愕,拧着眉头在思考此事。
林行之端着木托的手捏得青筋暴突,脸色也十分难看。
他今日才刚下值回来,回房路上就遇见了妹妹,这才一并来给父母请安的,没想到竟然意外偷听到西跨院要送妹妹进宫一事。
着急的他想立刻破门而入,却被一旁的林晚意给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