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玉旒云暗想:别人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郭罡阴险狡猾,死到临头还不知要玩出什么花样来。不听也罢,免得被它扰乱心神!想着,加上了几分力气,眼看就要将郭罡的肋骨踏断。
郭罡几乎喘不过气来:“大人,我尚有两条大计可定天下,一定要和大人说——第一,战乱之后要稳定民心,防范趁乱发财的奸商,就要将占领区当成军队一样管理。所有日常用物要收归军方,百姓按人头每月领取,稳定之后,才可逐步恢复货贸交易。其间如果发现有人私自贩运货物,应立即斩首,以儆效尤!”
玉旒云根本无心听他说话,只冷冷道:“什么大计,你不如去和阎罗王说!”
郭罡的面孔已经涨成了紫黑色,却还继续说道:“第二,大人要拿下楚国,应该趁其软弱之时。如今程亦风在楚国变法,庙堂江湖一片新气象,过不久也许就恢复往日的富强。大人想要轻易地拿下楚国,就需要破坏新政。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大青河堤炸了,把整个楚国淹了,是也不是?”玉旒云冷笑。
“不,”郭罡道,“有比那更简单的办法。”
“噢?”玉旒云一怔,脚下的劲力减了几分。郭罡胸口一松,咳嗽两声,使劲喘着气:“不错,正是有更简单的方法。用银子就可以。”
“什么?”玉旒云简直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寻自己的开心。
郭罡道:“方才我不是和大人说过么?假如一个国家的银票太多,就会造成物价飞涨,有钱买不着东西。如果大人派遣细作假扮商人去楚国大量采购粮食、布匹、矿石,势必造成楚国人钱多货少,陷入混乱,程亦风的新政自然也就不能继续下去。说不定,他还会被追究责任,丢掉乌纱帽。”
“你说得到轻巧!”玉旒云道,“我从什么地方变出这许多银票来?”
郭罡道:“银票这东西不比银子需要铸造,银票只要印就行了。刚才在御书房大人不也说要多多印制户部官票么?郑国的银票可以印,楚国的当然也可以印。”
玉旒云虚眼睨着他冷笑:“官票宝钞为了防伪都是多色套印,如果没有印版,根本仿造不出来。若要研究仿制楚国官票印版,那得要花多少功夫!”
“何必要研究呢?”郭罡道,“大人叫你在楚国的细作去偷一套印版不就行了?”
“谁说我在楚国有细作?”玉旒云盯着他。
郭罡面色恢复往常,笑了笑:“自古交战讲求知己知彼,以大人的智谋,若不在楚国安插细作,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玉旒云负着手:要派人去偷楚国宝钞印版,只要身手了得,应该也不是很困难。按照郭罡的计策,印制大量伪制宝钞,将事关国家命脉的粮食、铜铁煤炭等等统统秘密购入樾国,既可壮大自己的势力,又可以是楚国陷入混乱,说不定还能顺手除掉程亦风……这不可不谓一条一举夺得的好计!而且,她想,这不像水淹靖杨,完全不会害到无辜百姓的性命,就连石梦泉也应该不会反对!
于是,踱开两步,折下一枝盛放的牡丹花,嗅了嗅,又丢掉。“你起来吧!”她对郭罡道。
“谢大人。”郭罡拍了拍灰尘。
玉旒云见他站着不走,道:“做什么?我不杀你,可没有说要留你在身边做事。”
郭罡道:“是,现在也还不是我回到大人身边的时候。不过我有三样东西要交给大人。请大人过目。”
玉旒云皱了皱眉头,转身看,见郭罡手中有三只信封。不晓得有搞什么鬼?她拿过来拆开一只,见里面是此次东征郑国的战报,从富安开始,一直写到了进江阳,全是从玉旒云的角度来记述的。虽然对南线诸事记载得并不完全属实,但是前因后果滴水不漏,从平铺直叙中显示出主帅非凡的才能,又赞扬了众将士的英勇顽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玉旒云不觉惊讶地瞥了郭罡一眼。后者只是面色泰然地站着:“大人若有补充,可以在誊抄的时候加进去。这战报只要能在今夜八百里加急递送,刘子飞就绝不可能恶人先告状。”
玉旒云“哼”了一声,虽然觉得这战报对自己有些帮助,但并不想领郭罡的情。再说,她的战报要同弹劾刘子飞的奏本一起递送,什么时候送得出,就要看赵酋那边的动静了。她又拆开第二封信,不由一怔:这里面记录了刘子飞在北线作战时烧杀劫掠的一举一动,底下具名是“草民郭罡”。玉旒云不禁惊道:“怎么,你自己来参刘子飞?”
郭罡嘿嘿一笑:“我帮大人凿穿了刘子飞的船,却没有必要和他一同沉下去淹死吧?大人肯定已经着手弹劾刘子飞,我作为他的军师,肯定也脱不了关系。我当然要出面参他,把什么都推到他身上,才能保住自己的老命。”
“在主人背后捅刀子,”玉旒云冷笑道,“你似乎一向如此。”
郭罡不以为意,等着她拆看第三封信。这一封比其他的都要厚些,内中详细描述了在占领区维持秩序,实行军事化管理,并逐步恢复生产的步骤。玉旒云先听郭罡说时,完全没有在意,这会儿看到了,不觉越看越赞同,一气呵成,茅塞顿开,竟忘记了要同郭罡摆那冷面孔,惊喜交加地望着他:“你……你居然还有这些见识?”
郭罡一揖,表示“过奖了”,微笑道:“阴谋诡计是用来争天下的,但是定天下,治天下,需要的就是大智慧。区区不才于阴谋诡计和治国之道都有些研究,愿意为大人效劳。”
“那……”玉旒云本来想说“那真是太好了”,但是猛然又记起郭罡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人常说,宁愿养一条忠心的狗,也不要养一头吃主人的老虎。她必须要先想办法驾驭郭罡,否则,她不能留此人在身边。
于是,冷下了脸来:“效劳不效劳等等再看。我今天没有在御花园见过你,你也没有见过我。你走吧。”说着,自己先快步走到杨柳深处去了。
郭罡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把那朵被她丢弃的牡丹花拣起来,一边欣赏,一边走出了御花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