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旒云恨她在石梦泉面前讲出自己的病情,冷笑一声,道:“你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想来跟我谈条件,你觉得我玉旒云是这么愚蠢的人么?可笑——”
“大人!”石梦泉沉声打断,“你自己的身体如何你最清楚,就算瞒得了我们所有人,瞒得了大夫,难道还能瞒你自己?至少先听端木姑娘说完,再做定夺不迟!”
玉旒云道:“我何用听她说完?不错,我的身体如何我最清楚。但是现在我们要以攻郑的大局为重。”
“大人的身体才是大局!”石梦泉情急之下把玉旒云当成任性的孩子般教训起来,“性命攸关,怎么能够意气用事?”
玉旒云在任何时候嘴上都不肯服输,因争辩道:“就是因为性命攸关,我才不能轻信她——我怎么能信一个楚人?咳——”才说到这里,她面色忽然一变,似乎是想紧紧咬住嘴唇,却“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石梦泉一看:这还了得!不容她再有丝毫的任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边快步朝她的军帐去,边道:“端木姑娘,你有什么条件,我答应你!请你先给大人治病!”
端木槿其实一见玉旒云面色有变就已经跳了起来——医者的本能使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救人,但是当石梦泉唤她时,她又犹豫了片刻,才道:“果真答应我的条件?”
石梦泉道:“是,你快说——”
玉旒云已经喘不上气来了,还要出声反对:“梦泉……不要……”
但石梦泉并不听,只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端木姑娘请讲。”
端木槿咬了咬嘴唇,手紧紧地按着腰间的针包:“好,我要乾窑城。”
端木槿的要求非常的奇怪:她要乾窑城。
她说整个城只有北面有不足百名郑军把守,只要樾军将这些人解决,此城唾手可得,然而樾军不可打开城门,更不可擅自入城,只须帮她拿下此城就好。
石梦泉想也不想,一口答应,即派罗满带领一千名健锐营士兵,以十打一,务必在黄昏之前将城拿下。
罗满很想劝石梦泉三思——他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医生实在太过可疑,万一是郑军派来的细作,岂不糟糕?如果郑军在乾窑北面埋伏,自己这一千人马有去无回不说,连小树林里的樾军也有危险!
可是他看到玉旒云病得确实凶险,而石梦泉已经再无精力管其他的事,只有把牙一咬,想:就带一千人马去探一探!因嘱咐卢进、韩夜和慕容齐加强营地周围的戒备,随时准备应战,自己点齐人马,向乾窑火速进发。
到了前夜遇到端木槿的地方,就已经遇到郑军了。双方一碰上,立即就交锋起来。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是眨巴眼的功夫,这十几个巡逻的士兵就被樾军全数歼灭。罗满带了人马继续前行,到了城北,又消灭了几十个郑兵,余下的一些残兵仓皇地向北奔逃,被樾军统统生擒,周围就连半个敌人也看不见了。这时罗满望了望乾窑的北城门,也和西门一样,被用木柱钉死了。
端木姑娘要我们不要进城,连城门也不能开,不知里头究竟有何古怪?他想着,就往那城门边上走,想从缝隙里一窥究竟。
“啊——”郑军俘虏嚎叫了起来,“大人千万不要开城门!你们要金银美女,小的们愿意引路到北方的乐邑县,千万不要进乾窑!”
“混帐!”樾军士兵骂道,“我们几时要金银美女了?你们把城门钉起来,是何意思?”
这俘虏不及回答,忽然听到城里传来一阵哭喊之声,有人在擂着门板,哀求道:“军爷!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罗满不顾几个郑兵的哭号,大步走到城门边,从门缝里一望,只见好些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平民正用扁担、锄头等物砸着城门,企图闯到外面来。罗满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在城里困了多天食物用尽,如果再关下去,只有饿死的份儿。他虽痛心不已,但是惟恐郑军狡猾,伏兵在饥民之后,所以并不轻率地命令开城门。
郑军俘虏几乎是跪地磕头了:“大人,放不得!放他们出来大家就都只有死路一条了。不信您看那边——”他们把手一指,城墙边上正升起一股浓烟来,跟前日玉、石等人所见的奇怪“炊烟”一般无二。“那就是烧死人。”一个俘虏道,“城里瘟疫蔓延,每个人都被瘟神缠身,放出来就会也缠上咱们……那就死定了!”“可不是!”另一个俘虏也道:“这两天越烧越多了!大人千万别开门!”
罗满一惊:啊,莫非就是那个经老鼠传染的凶险瘟病?他和几个离城门较近的士兵都立刻捂住口鼻退后数步:方才在营中,端木槿让所有碰过患病士兵的人都立刻用热水洗手,还要熏醋,三日之内都不能接触其他人。看来这病实在厉害无比,不知同吸一方空气是否也会传染?那么,他们在门缝里张望了一下是否已经染病?几人心中不由都慌了起来。
“说,这里怎么突然就有了瘟疫?”一个樾兵喝问俘虏,“哪儿冒出来这许多老鼠?是不是你们故意弄出老鼠来攻击我军?”
俘虏哭丧着脸:“冤枉来哉!这真是邪门了,大冬天里竟然发洪水。本来这些短毛畜生不知住在哪里,被水一淹就全跑出来了——难道瘟病和老鼠有关么?”
竟是如此!罗满心中暗惊:无论下令淹城的是刘子飞还是玉旒云,大概总没考虑到这后果吧?对于洪水,人尚可知道它的朝下游流的,可以避开它,并用它伤害敌人,但是瘟疫之蔓延,怎能受人控制?
“罗副将,现在怎么办?”
城是万万不能开的,罗满想,占下一个瘟疫肆虐的城池也没有意思。就不知这瘟病是否还流行到其他地方?他问那些俘虏。
“应该没有啦。”俘虏道,“本来我们是听说二皇子在富安和你们交上了手,就赶来增援他的,在此地驻扎了一阵便遇到了洪水,跟着就流行起了瘟疫。我们将军下令将城封起来,一个也不准离开。后来听说你们从北线进攻,他就带着人马去北方支援了,留我们哥儿几个在这里守着不让瘟神跑出来……”
也许还没有蔓延开,罗满想,不过行军途中见到这许多老鼠,这里的瘟疫不流传出去,难保别的地方没有自己爆发。如此一来,岂不是形成了一道死亡屏障阻挡了樾军东进的道路?不,应该说是死亡陷阱,樾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深处?
他想起那染病士兵的惨状,背上不觉出了一层冷汗“留几个人在这里看守着,别叫里头的人出来。”他命令,“其他人跟我回营!”
他们回到树林的营地,日已西斜。卢进等都还严阵以待,防备郑军偷袭,见他们回来,便询问乾窑情形。罗满自据实以告,又问玉旒云的情形如何。卢进回说端木槿正在给玉旒云施针,他们不便进去看望。“石将军一直在外头守着,”卢进道,“他就这么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也不说话,也不休息,从早晨到现在连水也不曾喝一口。我看玉将军一刻不好,他的心就一刻悬着。暂时也不要把乾窑的事告诉他,省得他更心烦。”
罗满点头道:“正是——”
只是话音才落,却看到石梦泉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几人都连忙行礼:“将军!”卢进且问:“将军,端木姑娘给玉将军扎完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