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呢?”玉旒云冷笑,“你来陪太子做什么,我们就来陪太子做什么。”她听公孙天成口口声声称呼段青锋为“世子”,那就是还将西瑶当成楚国属国的叫法,她就偏偏要把“太子”两个字挂在嘴边。
公孙天成呵呵笑道:“哦?那看来两位果然是和老朽一样,是来给段世子找乐子的……两位觉得段世子的戏做得如何?”
玉旒云道:“太子殿下的戏写的真是离奇曲折,时时山穷水复,又处处柳暗花明,实在叫人无法猜测其变化。不过好戏也要有好戏子。公孙先生方才在妙粹阁里,究竟是戏假情真还是假戏真做?总之是精彩得很哪!”
公孙天成知道她是在挖苦自己,却不生气,道:“段世子的戏向来都写得精彩。老朽有幸,中秋佳节那天在凉城六合居中看过一次段世子的戏,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玉旒云虽然知道那戏是有人搞鬼,但是一直猜想大概是楚国内部主战主和两派为了自相残杀所做,从来没有怀疑到段青锋的头上。不过,现在联系段氏所作所为,那出闹剧连削带打,还真像是他行事的作风。可恶!她咬着嘴唇,忍不住瞪了段青锋一眼——她并不是气这个人把自己编成小丑,而是恼火自己被他算计。在临渊的这一日,已经被他当成猴子一样耍来耍去,不想,其实这场猴戏早在凉城就上演了——也许,段青锋看来,早在西京就开场了!
她的眼神如此冰冷刺骨,段青锋虽然也会显露出桀骜之姿,但是总还带着一种王孙公子的做作——便像有些文人为赋新词强说愁似的。但玉旒云这种锋利而狠毒的眼神是如此自然,就像她整个人就是一个铸炼着怨恨的熔炉,每一丝每一毫的流露都理所当然地会伤人。除了像石梦泉这种和她亲密无间的伙伴,其他人一旦见到她冷下脸来,就会把她所有谈笑风生的表情全都忘记——段青锋这时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不自觉地分辩道:“那出戏……其实……”
还未说出个所以然,已被公孙天成笑着打断了:“那出戏其实段世子可花了不少心机呢。他自己都不惜扮成店小二,在六和居里被人呼来喝去了许久。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他找了两个酷肖玉旒云和石梦泉的人,混在看客之中,故意引得冷将军和他们发生了争执,后来全国通缉他们……当时老朽还想,如果全国通缉玉旒云,那岂不是要引发大恐慌?还好段世子体恤,将内情相告,我们才知道遇上的只是戏子……哎,那戏子莫非就是你们两位么?”
无论怎么回答都占不了口舌上的便宜。玉旒云也不想占口舌上的便宜,所以只沉着脸分析目下的情形:如果公孙天成所说的是真的,段青锋当日正在凉城,后来又去澄清“内情”,想来早就和楚国的各级官员会晤过了。那么,他找了公孙天成来,就决不是想“自抬身价”,而是确实有两头结盟,两边得利,然后作壁上观的打算。那么,现在的方略就要改变,须得极力破坏楚国和西瑶的关系,这样,即使西瑶不和樾国结盟,也不能和楚国联手。
想着,她道:“哦?有这种事?那可真是有趣极了。太子殿下到我国来时曾经假扮成侍从,但好歹我们也将他请到四海阁中招待。你们楚人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太子的真实身份,也只会把他请进夷馆吧?”
公孙天成笑道:“西瑶与我楚国本是一家,自家亲戚来访,怎么会住夷馆呢?当然是请进皇宫,设家宴款待。我国太子平易近人,又喜欢结交年轻的朋友,看到了段世子,那可不就像见到了自家兄弟一般?说不定要留段世子在东宫联床夜话呢——夷馆这种地方,大概玉大人和石将军来了,住那里正合适。”
玉旒云想,我到楚国岂要住夷馆?下一次再去,直接将我的大旗插到皇宫的大殿之上!这话却不能出口,只道:“哦?果真亲如自家兄弟么?我怎么觉着好像是嫡出的待那庶出的,凡是出力不讨好的事,都叫那庶出的去做,到头来,却连名分也不肯给人家。”
这比喻很精辟,段青锋所带来的六个官员无不露出赞同之色。
玉旒云看了看段青锋:你还有什么后话?要怎么演下去?
段青锋铁青着一张脸,看来他精心策划的一出戏已经完全偏离了计划,几乎要失控了。“姑娘们呢?”他朝门外呼道,“人都不见,怎么寻欢作乐呀?”
公孙天成轻轻笑:“世子殿下叫了多少位歌妓来?是不是人人有份哪?”
段青锋只是想岔开话题,好争取些时间来寻找对策,便胡乱应道:“自然,莫非公孙先生想要两位不成?”
公孙天成摇手:“非也,非也,老朽一位也用不着,只的担心外面还有许多位大人会没有美人陪伴呢!”
还有许多位?众人都吃了一惊,不知他是何意。公孙天成的脸上有一种老辣的笑意,走到门口,道:“诸位大人,请现身吧!”
他话音落下,只见门外一个跟一个走进来好几位五、六十岁的老臣,满面都是既惊愕又气愤的神情。当先一个胡须灰白的老者望顶段青锋,道:“殿下!老臣素以为殿下只是流连风月之地,做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不料竟有如此……如此祸国殃民之举!老臣心痛啊!”说时,两行浊泪已淌了下来。
段青锋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老师,这……”
那老者道:“殿下不必再找什么借口来欺瞒我们了。玉大人和石将军就站在我们面前,公孙先生也在这里。您私自给楚国的盟书,臣等都看了。违背祖宗教训,殿下难道不晓得厉害么?”
段青锋在老师的面前,一时词穷。
兵部侍郎华其书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祖宗的教训只是针对当年的情形,现在天下形势不同了,怎么可以墨守成规?”
“放肆!”那老者一声断喝,“你们这些人陪在太子身边,本来应该好好辅佐他,见他有错要及时提醒,现在非但跟他一起疯,你们还怂恿着他疯,到底是何居心?”
“什么居心?”黑龙营督统姚益道,“咱们就是为了国家好,为了不做楚人的属国,此心可昭日月。牟太师,你这样反对,大概是想和楚国结盟吧?”
“放屁!”牟太师骂道,“祖宗教训,可以为通商而立约,决不可为征战而结盟。为了我西瑶社稷安稳,百姓富足,于任何争端,我国都要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你们怂恿太子和樾人结盟,这是要把百姓往火坑里推呀!”
西瑶竟有这种“不结盟”的规矩?玉旒云真是闻所未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有哪一个国家能两者只虑其一的?尤其,当周边之国都战云密布之时,岂可独善其身?她紧皱着眉头。更叫人想不通的是,公孙天成从何处得来西瑶的内幕?又如何同这些老古董搭上了线?他此来,难道不是为了要和西瑶结盟吗?如今让这些老古董们插了进来,岂不是连楚国也无法和西瑶结盟了?
啊!心中突然一闪:我想要破坏楚国和西瑶的关系,莫非这老狐狸也是一样的想法?他早就知道我和梦泉南下的意图,于是就玩这样的阴谋,来个鱼死网破,两边都结不成盟?
好阴毒!她瞥了公孙天成一眼,后者正镇定且得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