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无声地笑了笑:“爵爷真的觉得你能随意选择么?”
“王爷什么意思?”
赵王道:“十六年前的一桩往事,爵爷以为除了皇上、太后,几个眼花耳聋的老太妃,以及几个死掉的人,就没别人知道了么?”
玉旒云一凛,惊愕地看着赵王。
赵王阴冷的面色中透出了一丝得色:“这件事情天长日久,爵爷又改名换姓,少有人提起。而爵爷憎恨楚国,凡是知道这事始末的人都清楚爵爷对大樾忠心不二。只不过,其他不知内情的人呢?比如千万的将士,以及他们的父母……樾国的老百姓似乎对爵爷没什么好印象。倘他们晓得了一点断章取义的经过,不知会如何想……素云公主?”
玉旒云不禁朝后退了一步。稳住!她命令自己。
赵王呵呵干笑:“所以,您虽然是中间力量没错,但是你无法选。无论你选择哪一边,另一边都有可能将你的秘密公诸天下,而即使是你选的那一边,有一天也会‘飞鸟尽,良弓藏’,用这事在背后摆你一刀。除非你自己反了。不过,你反了,那朝阳公主要怎么办?再说,你有这个本事反么?”
玉旒云感觉自己的手脚变得冰冷,赵王的目光已经成了一把钝刀,正缓缓地切割着她的血肉,不远处石梦泉和悦敏闪转腾挪的身影则幻化成一片硕大的黑影,将整个世界都遮得暗了下来。她看见有人朝她走过来,一身漆黑,只能看见雪亮的刀和同样锋利的眼睛。那刀就斩下来了……斩下来了……
她一下站立不稳,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上面的书淅沥哗啦地坠落。听见有人喊“玉大人”,认出是石梦泉的声音。她才重回现实。正看到石梦泉单手将长枪猛砸了下去,悦敏惊诧地横枪来挡,而“喀嚓”一声,被打成了两段。
石梦泉也不看战果,将枪抛了,飞跑了过来,一手撑住那摇摇欲倒的书架,另一手扶住玉旒云:“大人,你没事吧?”
玉旒云感觉这只手犹如一个坚强的后盾,立刻将自己支撑住了,纷乱的思绪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精神也为之一振,心里说道:我早也发誓再不让人欺侮我,赵王几句话能把我如何?我总要叫他再笑不出来!
想着,她掸了掸衣服,笑道:“王爷,这武也比完了,你家的酒菜呢?把客人饿得头晕眼花,这是什么道理?”
赵王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蔓延:“素闻玉爵爷是个冷面将军,没想到如此风趣,酒菜在花厅里,今天可要不醉无归。”他又转向悦敏:“怎样?你今天终于见识了石兄弟的枪法吧?输得心服口服了么?”
悦敏似乎还未从方才那最后一击中回过神来,兀自抓着两截断枪,听父亲说话,片刻才回答:“石兄弟功夫果然非同寻常,我甘拜下风了。”
愉郡主在一边看得惊心动魄,也是才如梦初醒,立刻跑来把石梦泉上下打量,确定没有损伤,才又去看哥哥是否平安无事。悦敏照样要打趣她“女心外向”,只不过这一次,神态多少有些勉强。
几人出了练武房,一起朝花厅去。一路上玉旒云神态自若,目不斜视。石梦泉很想去问究竟方才是出了什么事,但总也没有机会。直走了花园的月门旁,忽看到那个西瑶的蓝沧和他那随从由对面走来,石梦泉心里不由奇怪:怎么,这两人又到赵王府来做什么?
那两人转瞬就到了跟前了,还有个领路的,竟然是康申亭。他见了石梦泉,面上带着笑,却比哭还难看。
蓝沧和随从都向赵王等行礼。赵王问道:“尊使突然造访,却为何故?”
蓝沧道:“哦,也不是专程来打搅王爷,实在是那天来时丢了一枚玉佩在王爷的花园中。此佩乃皇上御赐,不得以,在下才专程回来寻找。”
“是这样。”赵王道,“本王叫下人都来帮尊使找找看。大不了把这花园翻过来,贵国皇帝陛下御赐的玉配却丢不得。”
那蓝大人自然道谢,可眼睛却盯着玉旒云。
赵王注意到了,即打了个哈哈,道:“哦,尊使来得也巧。这位就是我们大樾国最年轻有为的惊雷大将军,不过新近高升了,现任领侍卫内大臣,乃是万岁爷跟前第一红人。”
蓝沧“哦”了一声,他身后那随从便道:“大人,这不就是私吞我国贡品的人么,可巧叫咱们遇上了,得向她讨个说法才行。”
好个大胆的奴才!玉旒云瞥了这人一眼,正对上那凛冽的冰绿色,不禁一惊:一个随从的眼里竟有这种气势?
赵王道:“哎,何必这样伤和气?本王已经问清楚了,玉爵爷当日借用了贵国的灵芝,乃是为了救这位石将军——尊使已经见过石将军了吧?他昨日得太后娘娘赐婚,已经是本王的准女婿了。所以说起来,贵国的灵芝贡品救了本王的女婿。尊使硬要算帐,那就由本王代为赔罪吧!”
咦?石梦泉心中一凛,玉大人不曾和任何人说拿灵芝救我的事,赵王从何得知?啊,莫非这事也是他安排的?他算计玉大人的这个圈套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蓝沧愣了愣,道:“哦……这……怎么好意思叫王爷赔罪呢……我看……”
那随从凑到他耳边上,声音却并不小:“大人,既然是王爷出面,就算了吧。我们还是找那玉佩要紧。”
蓝沧道:“哦,是,是……王爷您不必理会在下,我们寻着了玉佩就回四海阁去。”
他才说着,听那随从“哎呀”了一声:“大人,不在那里!”俯下身去,果然就在花丛中捞出一枚玉佩来,乃是晶莹剃透的红玉蟠龙,双手交到了蓝沧的跟前,道:“大人,找到了,咱们就告辞吧!”
赵王也不拦他们,嘱咐康申亭好生送了人家回四海阁,复又笑着引玉、石二人往花厅。
玉旒云只暗自皱着眉头:官做得再大,佩了龙就是违制。西瑶的皇帝会把蟠龙佩赐给臣子?这叫什么道理?再说这找玉佩一幕,未免也太像做戏了!她有心找石梦泉商议,可望过去时,见愉郡主正笑盈盈盯着自己的“未婚夫”,真叫人好不恼火。
恰这时,又有一个赵王府的家人匆匆跑了过来,道:“王爷,兵部来了人,有要事找玉大人和石将军。”
赵王一皱眉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连顿安稳饭也不叫我们吃?”
那家人道:“说是这次大青河之战中犯了大错岑远岑总兵从南方押回来了。岑总兵是岑老将军——也就是当今西方六省总督——唯一个侄子,兵部那边不知玉大人是如何发落的,要请玉大人过去。”
玉旒云巴不得找个机会可以脱身,立刻就欲告辞。
悦敏看穿她的用意,抢上道:“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既然是犯下大错,那就按军法处治好了,何必还这样麻烦?”
石梦泉也想速速脱身,有好些话要跟玉旒云讲,因道:“话是如此,但岑总兵是岑家唯一的继承人。念在岑老将军一生为国征战,总不能叫他后继无人吧?”
赵王看了看玉、石二人,呵呵笑道:“依老夫看,还是正事要紧。菜什么时候都能吃,酒也什么时候都能喝。玉爵爷,咱们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说是不是?”
玉旒云笑了笑,算是赞同:“那么玉某人就告辞了!”说时,就招呼石梦泉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