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楠粤点头,她看着梁和岑给椰子开孔,他用力时,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突出,小臂的青筋也鼓起来。他很快放下开椰器,插上吸管递给她,下巴一昂,点了点昨天傍晚他们吃饭的地方:“去那边歇着。”
事实上,也没什么活需要邹楠粤动手,所有食材都是半成品,她抱着椰子坐在离梁和岑不远的地方,这时忽然想起何家家发的视频,便从群里找出来看。虽然第一次拍vlog,镜头不特别流畅,但她记录了他们的全部笑声,挺治愈的。
何家家喻柏林两人湿漉漉的回来,显然掉水里了,邹楠粤将肯定她视频有趣的话吞下,让他俩快去洗澡。等到他俩收拾好回来,正好吃椰子鸡火锅。
四人聊着天,何家家说:“对了,等会儿去取我们的扎染T恤,自己动手做的耶,我好有成就感,咱们明天穿它吧。”
大家没有异议,于是晚饭后,四人散步去了手工活动房所在的接待中心,外面的草地上已经搭起巨大的电影幕布,看来营地今晚也有特定主题——免费露天电影。
既然来都来了,还有不少空位,他们便坐下来当观众。放了《哈尔的移动城堡》,宫崎骏的电影,邹楠粤几乎全看过,再次看,她依然很喜欢。
这时候,阮贤云和郑暇君刚回家,阮贤松将她们送到楼下,车子掉头离开。
郑暇君打开电视机,却看得心不在焉,她不断地望向阮贤云的房间,她一回家就进去待着,时间至少半小时了,一直没出来。
阮贤云坐在**,肩膀耷下来,今天她格外疲惫,心里千斤重,沉得喘不过气。
自从骤然和曾佑青见面后,她脸上的笑容全是硬撑出来的,就连婚礼结束后,下午她被半拖半劝地上了麻将桌,赢了钱也高兴不起来。更不要说还有亲友提出给她介绍对象,他们都说,她还不到五十岁,还有半辈子要过,得再找一个。
邹文栋在世时,当着面,大家都夸他老实本分,没有歪脑筋,这种老公管得住,最省心。可是当他死了,大家背地里的评价也愿意向她吐露出来一两句,都觉得她嫁得太远了,而且该找个条件好的。所以他们介绍的人选条件都不错,至少比她的社会阶层高一点,什么老师、老板,和她一样丧偶,只是阮贤云拒绝。
丈夫才去世两个月零几天,虽然感情早就消磨得一干二净,但她也做不到这么快就去找新人。而且,她也没打算再找,即使碰上了如今单身状态的初恋曾佑青。
曾佑青,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想不起来了,从没想过有生之年和他还能有见面之日,虽然那天朱庭容提起时,就知道他现在早已脱胎换骨,真的面对这个现实,她受到很大冲击。
当年家庭情况很复杂的穷小子获得成功,想必再也听不到难听的话,也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他,她该为他开心的,也该为自己最初的眼光感到自豪,但当他问她“这些年过得好吗”时,尽管她没表现出难堪的样子,脸上却像被狠狠甩了无形的一耳光,打落牙齿和血吞地说自己过得挺好。
她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幸好他比她高很多,她才能隐藏自己眼睛里的情绪,不至于被他看穿。
曾经阮贤云恨过郑暇君,直到她自己有了女儿后,对母亲的怨愤渐渐平息下来。
郑暇君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并不知道曾佑青会有发达的一天,以那时他的情况,哥哥犯事进了监狱,他爸是个瞎子,家又住在偏远的山上,怎么看都是个火坑。她能理解母亲不想让女儿跳进火坑的心,哪怕她发誓尊重粤粤的一切决定,但如果粤粤最终选了个这种条件的,她也没有把握自己真的能忍住一句不反对。
客厅里,郑暇君的心情也很复杂,今天叫住阿云的那个男人,她还有印象,因为对方外表没怎么变,不过气势上倒是完全变了个人,一看现在就混得很好。她这辈子很少有不体面的时候,当年对着那个还青涩愚笨的小伙子,说了些扎心话。她当时也的的确确不看好他,家住得那样偏僻,那时候还没有拆迁的概念,可就算放到现在来看,再过一百年也轮不到他们家拆迁,而且家徒四壁便也罢了,父亲眼睛瞎了,哥哥关在大牢,跟着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时隔三十年,事实告诉她,她当初太武断,看走眼,人家还真有本事挣出前程。
阿云现在是个什么滋味?郑暇君也是今早才知道,她一直没放下,偏偏还遇上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不一样的那个人,恐怕,她心里那个疙瘩更加解不开。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