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目瞪口呆看着这奇奇怪怪的女子,半晌,把钱攥在手心里:
“你等着、我、我这便去取来,娘子你别动。”
从角落处推出车,少年立时带着小孩子们跑了起来,七八岁的孩子吧嗒吧嗒跟在后面,其中一个小孩子裤子裆不知何时破了,跑着跑着便回头看了一眼,费劲看见了自己半个屁股蛋。
有一旁的妇人哈哈笑了起来,还对卫蔷道:
“娘子你只管放心,阿苏他们是干惯了跑腿的,定不会给你出差错。”
她只见那女子笑了笑,竟转身走了。
“哎?哎?”那妇人招呼了两声,只见那女子越走越远,腰间一把长刀沉沉不动。
原本并州府的府衙如今自然是新任并州刺史伍显文的办公之地,卫蔷进去时他还在低头算数。
前年财部审计司提格为北疆审算司,审查北疆所有民政、军事的开支,与监察司并列,卫蔷有意提伍显文为审算司首任总司,可同时财部管事林重华举荐伍晴娘为财部副管事,兼领北疆大学算学科教授,伍晴娘在檀州州学一教就是三年,听闻此事,自陈在教好足够多的学子之前并无入仕途之意,可伍显文得知此事就无论如何不愿进审算司,反倒又举荐了原本监察司巡查科的司务左未,在北疆第一次科举为算学科首继而成为巡查科司务之前左未已经在监察司工作了三年,起起伏伏,唯有匡正护法之心不变,也是合适之选。
最终由左未领审算司总司,原营州监察司副司长楚元秀新任监察司巡查科司务。
卫蔷却还惦记着伍晴娘和伍显文,伍晴娘俨然要将檀州州学变成北疆第一州学可暂且不动,伍显文曾任户部侍郎,有一颗大好头颅,让他在云州做长史不过是为了让他先知道这北疆是如何行事,费了心思把这颗头颅挖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他只当一个长史的。
此番得下并州,卫蔷便命伍显文为刺史,让同光九年的北疆状元王饱儿去顶了云州长史一职。
眼前有一束强光照进来,伍显文翻了七八页纸突然觉得刺眼,抬起头便看见了卫蔷。
“元帅,这陆蔚来往军费差了十二万三千四百贯七十文,还有同光八年晋军军库账册不明,您可得让人再好好审审。”
伍显文一双小眼下面眼皮都要垂下来了,倒是还笑,自从来了北疆这些年,他着实算了个痛快。
“放你来并州,你倒又是算了个欢喜出来。”卫蔷抽出一把椅子坐了。
“怎么就你一人?财部算官不该和你一起?”
伍显文哈哈一笑,道:“昨天算了一天一夜,今日放他们未时初再来。”
“你也算了个通宵,怎不去休息?”
“我将后面这几本打出了纲,待他们来算,我便可以去忙别的。”
卫蔷拿起伍显文面前册子看了一眼,道:“晋军府库的事我一会儿便让人去提陆蔚和他麾下司库出来问,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好歹顾念下自身。”
伍显文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道:“旁人生怕属下做事不勤,元帅反倒反着来。”
先是在大梁朝堂一路做到了户部侍郎,又在投北疆之前一把火把世家的财源老底给炸了出来,伍显文四十多岁也没成婚,只有一个妹妹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女学政,眼见是不用他操心的,便将心思都用在了政务上,卫蔷调他来并州前,他在云州将云州历年府库度支算得清清楚楚,还一把揪出了三个贪墨之人,又重新理了账簿格式,如今上下用的新账簿比从前简易明白多了,也是他的功劳。
这样的人也无怪乎卫蔷会担心他的身子。
又说了些自己这几日算出来并州从前的糊涂账,才来了不到二十日伍显文就已经从账面上把并州摸了个清楚。
听伍显文从卷宗上看不止太原整个并州百姓遇到事都不爱告官,除人口以率算,比五年前大梁各州的均数要低一半。
“太原真正难的地方是百姓不兴,民心不聚,从前不信梁,如今也不信咱们。踏实做些对百姓有利之事,他们有眼也有心。”
“元帅放心。”伍显文连忙道,“我已经谋划好,先是请了太原本地和定远军的军医做全城大巡诊,可是出了好大一笔钱,如今正是秋收时候,难免有磕绊,一人治十人看,我等到底是如何,他们自己便能看个清楚了。”
卫蔷点头赞道:“此法不错。”
“然后是分地开荒、扶持小商户,待到中秋再请人演几场咱们北疆自己编的戏,跑跑什么绕城跑,还有踢那皮蹴鞠,让并州上下热闹起来,到时候该抓人抓人,该发钱粮发钱粮。”
绕城跑和皮蹴鞠都是北疆如今每个城都要玩儿的,去年云州绕城跑伍显文也去了,最后跑了一百二十人里的第一百一十一。
“元帅?”伍显文的小眼睛眨了眨,“您可曾跑过绕城跑?”
“在长安和麟州都跑过,麟州城还是小了些,只不过我是现役,那时军里的奖是我颁的,哪有我自己给自己颁奖的道理?就没算名次。”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各城各自的比赛在役军可参加,奖要回军中拿,与寻常百姓名次各算各的,伍显文那一百一十一就是寻常百姓的名次。
不多时,卫蔷便起身走了,几位算官陆陆续续进来,便见伍显文唉声叹气。
“刺史可是遇到了难算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