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这般溜须拍马姜清玄早将人赶出去了,偏偏是卫瑾瑜,姜清玄长须一捋,只觉身心舒坦。
“来与我下一盘。”
听他这么说,卫瑾瑜立时心虚起来:“曾、曾外祖,我不会下围棋。”
有秦绪这些年淘气,姜清玄早习惯了这些与棋道无缘的小辈:“我是说下五子棋。”
“好嘞曾外祖!”
卫瑾瑜立刻欢喜起来,坐在了棋盘对面。
第一盘,卫瑾瑜赢了。
姜清玄一边捡子一边说:“我故友送信回来,说阿蔷夜间睡得不好,正好我这有学生送来的龙眼干,你替我给她送去,也不麻烦,只管与精粟米同煮便可。”
“是,曾外祖父,我到时候再写信回去,保管有人日日催着姑母听曾外祖的话。”
第二盘,卫瑾瑜又赢了。
姜清玄继续捡棋子:“长安不似北疆,诸事盘根错节,我前日写了本册子,一会儿找出来你也给她送去,我那故友知道的大概更多些,我也是随便写写,由得她看不看。”
卫瑾瑜点头应了。
第三盘,双方各下了二十九子之后姜清玄赢了。
卫瑾瑜的嘴扁了,还没忘了夸她曾外祖父厉害。
第四盘,卫瑾瑜才下十六子便输了。
姜清玄笑着看她将棋子一一捡起。
卫瑾瑜低着头摆弄着棋子小心说道:“曾外祖父,我有一事想问你。”
姜清玄喝了一口茶,含笑说道:“你想问什么便问。”
“皇后有孕,多半能生下皇子,您是想做皇后外祖、新帝外家权倾朝野,还是想看着我姑母旌旗入京,改朝换代?”
笑眯眯的、乖巧的、仿佛有小性子的女子坐在姜清玄的对面,一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姜清玄面上笑容一敛,他想转身看向藏了姜新雪牌位的暗格,却只是一双眼看向纵横的棋盘:
“我从无想要权倾朝野之心,当退之时我便退了。”
“那何时是曾外祖父的当退之时?”
卫瑾瑜张开手,看着白色的棋子落入棋盒。
“皇后不想退,曾外祖无处可退。就如这棋盘之上的棋子,皇后与曾外祖父同是白子,白子输了,每一颗白子都输了。也许如今姑母与我还跟皇后同色,可再过些时日,待皇后产子,赵氏皇帝殡天……只怕到那时皇后高坐明堂之上,只觉北疆也好,定远军也好,她自家亲姐也好,都成了她万里江山上的刺。”
“到那时,敢问曾外祖父,您又该如何?退?天下实在无您可退之处。”
一边是如珠如宝护持了十几年的卫薇,一边是孤身在外即将刀指皇座的卫蔷,姜清玄他会如何选?
姜清玄着实未曾想到,他这曾外孙女刚到自己面前所说的竟是将来卫氏姐妹相争的种种。
阿薇今日所得,是她苦心孤诣十余年所换来的,要她放下所有,以她如今模样,只怕千难万难。
阿蔷今日所有,更是她踏着尸山血海以性命相争而来。
如世上仙人般的姜清玄面上有了两分颓然之色。
他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架前,一摞书被拿开,再将木板推到一旁,露出了暗格。
卫瑾瑜也从凳上站了起来,看清了暗格中的灵位。
“我以我亡女立誓,若有一日,卫家两姐妹生死相争,便是从我姜清玄的尸身上踏了过去。”
转身看向卫瑾瑜,姜清玄淡淡一笑:“定远公世子,如今你可满意?我一副枯骨,不拦着你承袭皇座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