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者刚说完话,只见那位“三叔公”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阿蔷你承爵,按说得全家上下跪拜的,这一拜是三叔公欠了你,阿蔷啊,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三叔公怎么也想不出来,你从前那丁点大,如何苦熬到了今日啊!阿蔷啊,三叔公愧对你父兄,愧对你祖父,愧对阿极大兄啊!”
卫蔷的祖父卫极是初代定远公卫奇长子,三叔公是祖父的三弟,以同辈排行称“十七叔公”显得不亲近,卫泫就让孩子们称他做三叔公,隔房的便称是大房、二房、三房……定远公府一脉说是主枝,实则是六房。
十三岁已经比自己阿娘还高的卫蔷将这唱念做打的三叔公扶了起来,到如今她如何不懂,这三叔公就是给其他各房的人来搅局的。
将老人拉了起来,卫蔷道:“三叔公不必这般多礼。”
她话刚说完,就听还坐在上座的老者笑着说:“对呀老三,你何必让小辈为难?”
“小辈?”三叔公眼睛红着,老鼻涕老眼泪挂着,看向其他人,他冷笑一声,“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卫家的家法大过了国法?”
其他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些年因皇后扶持,卫铭袭爵,先帝又不让卫铭过继给卫泫,大房越发自以为爵位是自家的,连同卫铭的阿父都以将军之父自称,卫铭被卫蔷一箭射死,皇后因卫铭迁怒大房,历年所受封赏全被褫夺。
卫铭的阿父也在去年冬天一命呜呼。
尽管爵位回到了六房,可十几年来养尊处优,大房的毛病哪里是那么好改的?这不一来,大房的两位老太爷就坐在了主座上。
此时两人怒瞪着卫术。
卫术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皮,哭了起来:“阿父啊,三郎对不起你!你为咱们卫家挣来了爵位,没想到不仅养出了卫铭那丧了良心的,连老的都成了老不修,法理都不讲了!”
一算年纪,三叔公比祖父小五岁,如今已经是年过八旬,让这般的老人哭嚎维护,卫蔷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拍了拍三叔公的肩膀,她笑着说道:“三叔公,您不必难过,如今的长安,我便是法理。”
小厅中登时一片死寂。
老人与青壮都看向了卫蔷手中的刀。
三叔公一抹脸又笑了起来:
“各位老哥哥,老侄子,这下总该行礼了吧?”
卫家族老们行了一礼便匆匆而去,卫蔷叫住了三叔公。
“阿蔷啊,如今的卫家早不是当初的卫家,他们赵家打压咱们全族,有本事的要么沉寂无名,要么郁郁而终,还有你五房两位兄长干脆投了蜀,唉……也只有我这般从小混到老的,怎么也能活着。”
三叔公卫术虽然看着不着调,年轻时也是打过仗的,身上也领过将军衔,只是当年卫奇生怕自己三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勒令他回长安侍奉母亲,当时皇帝还给卫术赐了个安乐伯的爵位,后来因卫术与人斗鸡斗到打群架,卫奇便替他将爵位辞了,到如今八十多岁仍是腰板笔直,足可见年轻时身子的底子。
“三叔公放心,北疆与蜀国常有往来,这次能从蜀国换粮,还多亏卫钊、卫钟两位兄长周旋。”
听卫蔷这么说,卫术的心放了下来,虽然卫铭着实不是个东西,他也不想偌大卫家再在他这个嫡亲侄孙女身上吸血,可说到底是都是姓卫,他也怕卫蔷从此对卫家上下都死了心,既然她还与卫家子弟往来,可见还是能念几分情面的。
“唉。”叹了一口气,卫术缓缓坐下,他身后一十五六岁的少年连忙扶住他,“阿蔷,卫铭袭爵之事,大房在其中出力不少,族学归三房掌管,祭田归四房掌管,偏偏都被大房夺了去,卫铭不成样子,大房上下也如暴富之人一般不成器,还有二房,也成了大房的马前卒。三叔公我虽然从小到大也没成什么事,至少知道如今的卫家要靠谁,听说他们要来找你,装疯卖傻地挤了进来,没想到阿蔷着实是厉害的,一句话吓得他们什么都不敢说了。”
笑了两声,卫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那个蓝眼睛的少年将军来替阿泫和阿雪修坟,我看见了,阿蔷不光自己勇武,还能带出来好部下,果然是阿极的孙女、阿泫的女儿,我便放心了。”
卫术生到八十多岁,送走了自己的亲人无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心知这会是历代定远公中走得最高最远的,心中欣喜又酸涩。
“三叔公若是觉得我带的人还不错,不如就将您膝下的孩子送过来给我,虽然并不会优待,可旁人打压卫家,我是不会的。”
卫氏子弟世代从军,就算被打压十几年想来也有些得用的,挑几个小的能教的扔进军营里也算是她为她爹心心念念的卫家做了点事。
卫术大喜过望:“好呀!太好了!阿蔷你看我这玔儿怎么样?族学不收女儿,她从小跟在我身边,卫家枪学得不错,我也就只有这一个曾孙女了。”
看着被卫术拉到了近前的“少年”,卫蔷笑了:“好,三叔公信得过我,玔儿侄女我就收下了。”
“玔儿快给国公磕头!从此你就是定远军一兵卒,你可知道?”
做男子打扮的少女跪下了给卫蔷连磕了几个头。
三叔公走的时候,卫蔷让人给他安排了自己坐的木车,她的那辆木车是卫燕歌来长安杀了一个与窦茂勾结的文官所得,这文官甚是好享受,车里内外都做得极精美,卫燕歌找北疆的匠人重修改制过之后就做卫蔷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