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笑得很得体,“我们一行人就借住在那里,如今可与先生一同前去。”
秦川接过父女二人手中的东西,走在前面探路,每迈一步都裹着笑。
女孩子家有些慢,自然走在最后面。中间则是韩凛和陈瑜亭,边走边谈着什么。
陈子舟挪着踉踉跄跄的步子,眼睛却一直留恋在那个与父亲并肩的背影之上,脑海里一遍遍浮现的皆是两人第一次相见的画面。
那时,两个年轻人站在栅栏外,她却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着群青色大氅的人。当看到来人眉眼的那一刻,曾经读过的《淇澳》,在一瞬间就长出了形貌,生出了表情,“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陈子舟自问,自己并不是个过于闺阁女儿气的人,这些年陪着爹爹游历山水,四处萍踪浪迹,自然是见过些世面的。
而这也就使得她比一般女孩儿多了些洒脱干练,看事看人多了些通透豁达,不会被多余的感情所困扰。
可今日,自看见那个少年起,她就有些神思纷乱,好像是被撞破了多年的心事,又好像是这些年心上的那处缺失终于等来了一个填补的人。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像一只迷了途的小鸽子。尤其是,这迷途的原因还是为着一个男子。
陈子舟开始尽可能地不去看韩凛,一味盯着自己的脚尖和皑皑的白雪。但有些东西,越压抑就越在意,一路上她还是忍不住看了前方一眼……又一眼……
各怀心事的四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脚下,周老汉的院子都能看得很清楚了。秦川率先跑过去,喜气洋洋地朝屋里喊:“周大爷,沈先生带着酒来解您的馋虫啦!”
周老汉父女迎了出来,严飞阳也拄着拐走到屋门口。
只见屡屡行行一行人有的背着包袱、有人拿着东西,“哟,这酒来得可真是时候啊,还有腊肉!看来这次啊,你怕是有些年头回不来了喽!”周老汉瞟着秦川手里的酒肉,向栅栏边儿的陈瑜亭说到。
“呵呵呵,可能吧……这不,我把家里的存货都拿来了。”陈瑜亭倒也爽快,“我那间院子啊,以后您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时常帮我照看照看。”
周老汉嘿嘿地笑着,“那没问题!不管你走多久,保证回来看见的还和以前一样!”
绣姑朝着众人身后望,边看边问:“子舟来了吗?”
“我在这儿呢,绣姑姐!”陈子舟听到声音,虽没走到门口但还是大声回应着。
绣姑忙从围裙上抹了抹手,绕过人群出去接子舟。两个女孩碰到一起就是一阵悦耳的说笑声,绣姑接过她身上的包袱说:“来!去里面烤烤火,我给你看新学的绣花样子!”
周老汉也对陈瑜亭说:“老沈啊,留下吃顿饭再走吧,往后你我也难再见喽!”
“也好,过会儿我陪您喝几杯!”陈瑜亭答应着,想到从今往后“沈成”这个名字连同它所承载的过去、它所认识的故人恐怕都要一并割舍掉了,还不免有些失落。
官场高位的确能施展他的才华,可陋室简居也自有它的安乐闲逸。
众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屋,原本还算宽敞的地方一下子变得挤挤巴巴。
几个年轻人来回穿梭忙碌,连严飞阳都跟在灶前生火。
两位长辈坐在炕上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周老汉感叹道:“过年也没这么热闹过啊,真好,真好!”
姑娘们的手脚很麻利,切菜下锅,捡干粮做粥,动作好看的简直如台上的戏。那些刀铲勺夹,拿在她们手里就像军人手里的兵器,指哪打哪,十分精准。
没过一会儿,混在一起的各种香味儿夹杂着绣姑的一声吆喝,“饭得嘞,快把桌子布置好!”
韩凛和秦川勉强在周老汉家找到了足够的椅子凳子,子舟也在厨房里把周家过年才用得到的碗盘拿出来,准备停当只等上菜。
周老汉和陈瑜亭先行落座,温着酒等。随着年轻人们一个个从后边儿出来,桌子上也渐渐满了起来。
红烧兔肉、蒸茄子干、肉沫腌菜、野菇腊肉,还有锅饼和玉米饼,一锅高粱粥更是将桌上薰得暖烘烘。
众人纷纷坐下,周老汉举起杯笑着对陈瑜亭说:“老沈啊,这杯酒就祝你步步高升,平安顺遂啊!”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陈瑜亭跟着喝尽杯中酒,所有人开始动筷,美味丰足地用了一餐。
席间他留意观察过韩凛,发现其竟真的毫无架子也不挑拣,一般富裕家庭出来的孩子多少有些难以自查的骄矜,更不消说是皇室宗族的人了。可韩凛夹着兔肉就干粮的样子,让人完全察觉不到这个年轻人身份如此显赫。
吃饱喝足后,又是一阵喧闹声将屋子收好。
秦川看到韩凛一声不响地拐去了外间,他也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却发现韩凛是在把些银票偷偷放进绣姑的小竹筐里。
秦川凑上前,从自己身上摸出些碎银子放了进去,小声说:“怪不得第一天来的时候你没执意让我给钱,原来早想好了。”
韩凛笑了笑,脸上有明显的失落之色。
是啊,他们刚刚萌芽的感情随着返程在即,也要先放到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