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长荣在icu病房里躺着的第五天,医生向时允这边下了最后通牒,询问家属对于是否继续使用呼吸机的具体意见。
话说直白点,其实就是时允给自己爹拔管子的时候到了。
同一天早上,时允这边接到了中介那边的电话,回国后委托他们办的另一件事,终于有了眉目。
“哥,你让我盯的那间房子有消息了。”
对方不知道时允这边正处于焦头烂额的阶段,在电话说得眉飞色舞:“房主家里的儿子出国读书现在急着用钱,咱这边现在把首付凑一凑,剩下的事情你交给我就行,保证给你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时允想买的这房子其实就是当初被时长荣一气之下出掉、母亲留下来的遗产。
回国后时允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拼了命攒钱也是为了想把房子再从那家人的手里买回来,然而现在机会正好摆在眼前,他从手机里调出银行存款看了看,自己兜里这么些年也就堪堪攒下个二十来万。
时长荣的银子他是一分不打算花,这么一算下来,只有先问朋友借点过来周转。
唐晓淇一个苦逼的上班族就不用考虑了,至于陈彬那边,之前自己刚回国的时候就听人抱怨过,说是会所那边开业这么久也是赔本赚着吆喝,一想到这里,时允就更不好意思跟人开这个口了。
沿着通讯录从上到下翻了一圈,时允咬咬牙,最后厚着脸皮把电话打给了禄鸣。
一听他这边要借十万块钱,要得还特别急,禄鸣虽然自己兜里拿不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啊?是不是为了给你家老爷子治病?”
时允一口否认,但也没打算瞒着禄鸣,如实道:“是我妈当年留下来的一所房子落别人手里了,现在想买回来,我手里头还差点。”
一听这话,禄鸣也跟着着急,于是想了想,只回了时允一句:“你等着,十万块钱也确实不是小数目,我至少得跟我媳妇儿打声招呼。”
然而他这边刚一挂断,却是灵机一动,直接把下一通电话给通讯录里的另一个人拨了过去。
结束与禄鸣的通话,房子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时允这边还有更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
知道现在的医院都怕担沉,时允也就干脆不问医生的意见了。
人还在病床上躺着,家属只要口袋里有钱,搁icu里就这么一直耗着也行,医生当然不会直接说什么让准备后事之类的话,可时允自己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时长荣好不了了,这场与死神的抢跑根本没有胜算,继续下去,对活着和将死的人来说都只会是更深的折磨,没意义。
时允找到了医生办公室,把自己这两天深思熟虑的结果告知对方:“我这边决定好了,我父亲不治了。”
在岗位上见惯了生死,医生没有说过多安慰的话,只对时允这边的决定表示理解,交代了一下之后要办的手续。
时允面色平静地一一应下,临出门前却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望过来:“医院这边的呼吸机麻烦缓两天再停,我得给美国那边的姑姑说一声,通知人回来奔丧。”
说罢深深呼了口气,压下眼眶中的泪意,郑重其事,对着医生微微鞠了一躬:“这一阵子,给您和icu里的护士,都添麻烦了。” 第63章“他不配”
时长荣遗体火化那天,家里的亲戚、公司高管、时允身边的朋友、单位的领导同事、包括许艳萍和许临熙,无一例外全部到了场。
都说死者为大,蒋政听到消息后原本也是想要过来一趟的,但念在老头子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一来一回的折腾,便被时允以车坐不下为由,将人给挡了回去。
整个告别仪式进行地特别简单,甚至连遗体告别的大厅选的都是中规中矩不算最豪华的那种。
用时允的话说,人死了,面子上的功夫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和时长荣吵了小半辈子,人还在的时候自己没有好好孝顺过一天,现在人没了,伤心归伤心,但眼泪若是真流不出来,也不必硬挤。
他这话说得不假,当天自己确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隐约间觉得有些恍惚罢了。
说来生命这玩意儿还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每每回忆起自己与时长荣的争吵、他骂过那些难听的话、甚至是扇在自己脸上的每一个巴掌,都仿佛还有切切实实的痛感残留着。
可如今,父子两人间的恩也好、怨也罢,都随着这具鲜活生命的消逝被埋葬在尘土里,甚至连遗言都没来得及听对方好好留上一句。
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便只剩下归途。而时长荣的离世也意味着,时允自此以后的人生路,便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遗体火化等骨灰的时候,陈彬负责迎来送往把宾客们都先安顿好,许临熙配合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处理一些琐碎的细节。
唐晓淇怕时允一个人待着情绪低落,便一直在旁边守着他,两人一句话不说就这么默默陪着对方。
直到淅淅拉拉的雪花从天空中一片片落下来,唐晓淇一抬眼,就看见陈彬手里拿着条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围巾,步伐有些急促地,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外面风大,你把这个套上。”
陈彬走近后先是举着担忧的神情看了时允一眼,之后目光转向唐晓淇,把自己手里的围巾打了个圈,不由分说就给人往脖子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