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常年待在幽州的魏成淮,还有刚穿来的崔舒若,吴管事显然更明白李太守在曲南的权势。
定北王府是厉害,可县官不如现管,李太守才是曲南真正的土皇帝。也正是因此,即便在明知道崔舒若不准备见对方,自家世子还对崔舒若另眼相待的情况下,他左右权衡还是不得不再来通禀。
说到底,吴管事虽然是定北王府的家仆,真正常处的还是曲南的别院,如果李太守的女儿有意为难,恐怕他都等不及向主家传信,就一命呜呼,悄无声息的消失。
再者,他仅仅是一介贱籍,命比草贱,想指望定北王府为他讨公道就是痴心妄想。
崔舒若听清楚来人的身份以后,也静了静,沉思片刻。
她捋了捋自己知晓的消息,李太守和定北王府不合,所以定北王怀疑他和胡人勾结,而被派来的魏成淮正设套准备将军对方。
这个时候,李太守的女儿为什么会来就值得深思了。
理性些说,这个时候不见是最好的,不容易出事。可崔舒若还记着自己只有二十天的寿命,跟三百零三点功德值,要是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这回能挣个大的。
而且……
魏成淮若是知晓对方的身份,恐怕也是希望自己能见一见的。
有什么比初出茅庐还沉迷女色,轻信一个战场上捡来的美貌女子的毛头小子更让人松懈放心的呢?
几乎是转瞬间,崔舒若就有了主意。
她脸上浮起笑,手不自觉的掩着心口,衬得她颇有些人畜无害的病弱。这其实是因为她的寿命还是太少了,即便现在能活动自如,可心口仍旧憋闷发痛。
“好啊,只不过我病体未愈,疲萎憔悴,恐怕要失礼于李家女郎了。”
崔舒若说着就又咳嗽了两声,苍白如雪的脸颊即刻浮起胭脂般的红晕。她确实一脸病容,但绝对没有寻常病人的蜡黄面容和糟污气息。托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的福,她至多是弱柳扶风、蹙眉捧心的病美人模样。
只叫人见了就心生怜惜。
得了崔舒若的话,吴管事虽然心里觉得一寒,可到底不够了解她,只觉得眼前困境倏然得解,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要出去传话。
其实李太守的女儿在曲南跋扈惯了,如若不是别院有魏成淮的亲信守着,一个个披坚执锐,手中的兵器全是开刃且杀人过的,还只听魏成淮的命令,恐怕她早就闯进来了。
所以等到吴管事屁颠屁颠去请人的时候,李三娘完全不顾礼数就往院子里冲。
她是李太守的幼女,排行第三,上头两个哥哥,各个都对她千娇万宠,排场一贯大。因此,明明李三娘只是太守之女,身后跟着的婢女仆从足有二十多人,有执罗扇的、有捧托盘盛着五色饮、有鲜果糕点的……
排场可谓盖过正经皇亲的郡主娘娘们了。
然则,李三娘身上并无品秩,甚至李太守盘踞的曲南郡也绝称不上大州郡,至少远比不上幽州兵强马壮。
瞧见李三娘前呼后拥的娇蛮做派,崔舒若心里便有数了。
果然,李三娘一见崔舒若,完全没有打探魏成淮是否真的要离开曲南的意思,而是语带指责,“哼,你就是明远哥哥带回来的女子吧。”
她对着崔舒若上下扫视,想要挑刺,但她约莫直来直往惯了,打量许久也没能在容貌上挑出瑕疵,只好换个说辞,“仪态粗鄙,连点礼数都不晓得,我看也不过如此,真是徒有其表呀!”
晋朝民风彪悍,风气开放。尤其到了晋末,许是朝廷风雨飘摇,瞧不见天光,故而男女皆放纵,有些不讲究的新贵胄府里的贵女甚至敢养面首,也就是百年世家们规矩严苛,注重子弟品行。
但不论士庶,都视礼仪风度为重中之重。
可以率性不羁,可以放浪形骸,可以不讲规矩,但绝不能粗鄙没有风度!
因而李三娘骂崔舒若的话,可以说是相当刻薄了,如若是个面皮薄的贵族小娘子,此时已经羞愤欲死,恨不能掩面哭泣了。
但崔舒若是见识过现代骂法多样性的人,李三娘的话委实不算什么,很难让她放在心上。
她只是微愣,很快又恢复微笑,眸光浅浅如秋水。
没想到崔舒若反应如此平静,倒叫李三娘措手不及,愈发气郁。
她自幼娇养,何曾受过气,嫩如豆腐的手死死抓住垂下的披帛,头上戴的金蝶戏珠鎏金簪上蝶翼薄如蝉翼,随着她生气时的起伏而翩翩舞动。